“放你娘的屁!”顾如归听老王说得猥琐,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鼻子骂道,“我告诉你,他小子这辈子敢有二心,天打五雷轰!”
老王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震慑,悻悻闭上了嘴。
可骂归骂,顾如归到底也忍不住开始担心。
算算日子,予芙离产期不过只剩一月,万一杨劭素久了,又耐不住寂寞……
但是上回他为护着妹妹,命都可以不要,又怎么会不知道,予芙顶烈的性子,不可能受的了他三心二意。
话说回来,万一杨劭哪天真坏了心思,又要当皇帝,还要三宫六院,予芙到时候进退两难,那可如何是好……
顾如归胡思乱想发着呆,连快到自己了都没意识到。直到老王催他,才惊醒一样,一路小跑着去拿自己的馒头。
这一跑不要紧,冷风一吹,他那顶破毡帽便被鼓到了臭水沟里。
“天气这么冷,小心头冻掉了。”老王在后面催他,“再脏也捡回来掸掸呗!”
“知道了知道了,你小点儿声。”顾如归急忙叫他闭嘴,一路小跑去捡帽子。
“那个谁,怎么擅自离队,快回来!”远远的,百户见一人擅自出列厉声大喊,老王忙高声替他解释“长官,顾如归帽子被风吹跑了,他捡一下就回来!”
刚弯腰捡起脏兮兮的毡帽,顾如归正嫌弃地看着手中的东西,一抬头,却见一个玄衣锦袍的高大男子,已昂首快步朝他走来。
府右卫!
他心中一惊,再顾不得污脏,赶忙把帽子往头上一扣,扭头就往人堆儿里跑。
“等一下,顾先生!”那玄衣男子见他跑,也慌忙跑起来,百户看到监军的右卫朝这边赶,连忙迎了上去“大人,这人只是捡个帽子!”
“顾先生!”府右卫子弟终于追上来,一把抓住顾如归的肩膀,连连喘着气。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顾先生。”顾如归慌忙拉起衣领,密密遮住自己的脸,老王一脸茫然看着眼前,这人似乎是比百户还大的官儿“长官,他真不是什么先生!他叫顾如归,是我们队里的民兵,功夫也差,我作证,他绝没杀过你们明国人。”
“你可闭嘴吧你!”
顾如归气极,心里只想踹老王一脚,便听那府右卫松了一口气,笑道“顾先生,我们都找了几天了!您这就跟卑职走吧。”
“我不走!我凭什么走?”顾如归见躲不过去,干脆一咬牙抬头恨恨道,“我本不想投降,如今也是逼不得已!劳烦给那位带句话,我谢谢他惦记着,但败了就是败了,我实在不能再折了顾家人的骨气!”
“顾如归,怎么和府右卫大人说话呢?找死!”百户看这人忽然横了起来,还说什么不想投降,忙厉声呵斥道,“还什么顾家人的骨气,你家算老几?有几口算上几口,想死麻溜地去!”
“你!”予芙不日就要生产,顾如归最忌讳人提这个“死”字,登时气红了脸。
府右卫一听这话,更是立刻脸色煞白“再胡说八道,小心你的脑袋!”
百户莫名其妙遭了训斥,忙尴尬地赔笑两声。
右卫实在没办法,只好强拉了顾如归到一旁,低声道“顾先生,我知道您风骨峭峻,但主上的吩咐谁敢不从?您这样,卑职实在太为难了。您就当帮帮我,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也是真没办法……我!我要回去了,我爹得抽死我。”顾如归见他态度诚恳,倒也面露难色,剖露了心声,“你们主上,都不见的不怕我爹。”
“老太爷是夫人的爹,那自然是非同寻常。”右卫赔着笑,“一进城,整条螺丝转弯巷,都是府右卫亲自把守,老太爷见一个骂一个,咱们可没一个敢回嘴。”
爹还能有精气神骂人?那说明他和娘都还安好。杨劭果然派了人保护他俩,顾如归顿时大松一口气。
“你理解就好。”投出一个为难的眼神,顾如归无奈道,“抱歉,我真不能跟你走。”
这是不打算跟他回去了!
那府右卫眉头紧锁,眼睛转了几转终于道“可夫人前些时候来信,提到了几次兄长,还捎来了亲自做的衣服,您要是不跟我走,那衣服怎么办?”
“予芙给我做了衣服?真的?什么颜色的?”顾如归一听,顿时忘了烦恼喜上眉梢,心道这丫头就是贴心,不枉自己从小护到大。
“不知道什么颜色,卑职哪儿能有幸看到,夫人亲手做的东西啊,主上都宝贝的和什么似的。”那子弟顺着他的话,“得劳烦您亲自过去看。您过去了,还可以顺便了解,夫人和小世子的情况。”
“不用问!等小家伙生出来,肯定也随她娘,和我亲。”顾如归喜气洋洋道,“不是俗话说得好么,外甥像舅舅。”
世子怎么会像你,当然是像主上!右卫暗暗腹诽,却仍然笑盈盈道“您这就跟我去试试衣服吧,看合不合身。”
“好好好,是要试试……”顾如归高兴地搓着手,忽然转念一想,意识到上当,连忙尴尬道,“不过先说好啊,我试试就走,这不能算归顺了你们,也千万别让我爹知道。我只是拿予芙做的衣服,可不代表要和杨劭和解,一码归一码。”
“那是自然!”府右卫子弟憋着笑,“一码归一码。”
顾如归被府右卫领着从战俘营出来,一路上不放心,又絮絮叨叨问了许多予芙的情况。胃口怎么样,气色好不好,平时都干什么诸如此类,那右卫捡着知道的一一说了。
“我最怕她受委屈,予芙看起来脾气好,其实骨子里拗得很。”顾如归坐在车厢内,说两句眉头又凝了起来,“现下她一个人在淮南,万一有人欺负她,到时候连个安慰的人都没有。”
“怎么会呢?有主上在呢,您可就放心吧!”那右卫只觉得好笑,顾如归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万一这委屈,就是杨劭给的呢?上次我可听说了,你们赵指挥使房里都不止一个,怪不得我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娇妻美妾不冲突的嘛,赵哥和他夫人可是琴瑟和鸣,他对嫂子好得很。”那右卫说完才意识到不对,连忙又改口,“但主上不一样,主上眼里,只有夫人,想冲突都冲突不起来。”
“一入侯门深似海,最无情是帝王家,只但愿……是我多虑吧。”顾如归说着朝车窗外一瞥,高耸的朱红宫墙,已然近在咫尺。
长乐宫连上苑春,玉楼金殿艳歌新。
曾经励精图治的圣上,便也是在这里颓了青年时的志向,渐渐沉湎享乐,最终成为一个荒淫无道的君主。
谁又能知道,杨劭会不会……
顾如归心中五味杂陈,无声低下了头。
傍晚的薄暮笼罩着整座皇城,最当中是太极殿,巍峨肃穆,雄视万物,宣告着天下之主的威仪。
而在远处,妃嫔居住的宫阙连绵不绝,只能看到重重琉璃瓦顶,仿佛一座座金色的孤岛。
上回在徐州,顾如归不过窥见了杨劭的百把从众,但时至今日,真真切切站在这天地至尊的禁苑之内,他突然感到浑身一颤。
这个人,原来真的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犹豫再三,顾如归终于低声问“你说,你们主上……会不会真要当皇帝?”
“主上要是顺应天意承继大统,那您可不就是国舅爷了么?”府右卫子弟勾唇一笑,不置可否道。
谁稀罕当他大舅子?手下败将!
顾如归低下头暗骂了一句,随即横眉道“杨劭人呢?端坐龙椅等着我去跪拜么?”
“主上受了些伤,这几日都是卧床静养,请随我来。”府右卫子弟压低声音道。
顾如归一愣,径直跟着他沿中轴线快步往前,好一会儿才走到下一座宫殿前。
重檐庑顶,雕梁画栋,这座雄壮无匹的宫殿门前,高悬的匾额上有三个鎏金大字乾清宫。
“主上此时有公务在忙,请先随我到殿中暂候。”
赵云青早等在外头,领着顾如归步入大殿。九重丹陛之上,金龙盘绕,风云丛生,顾如归凝视着正中那张龙椅,心情复杂。
隐约间又听到暖阁里,传来沉缓的谈话声
“射我这一箭力道极佳,入骨三分,这样的身手我很是喜欢,卫将军威名素著,本王一直盼望能得一见。”
“杨王不计前嫌,胸怀宽大,还能对卫某以礼相待,我心中自是感激不尽。只是我卫家几个兄弟,老五重伤,老三腿骨尽折,这辈子都将残废,老四老八又都死在你明军手下,倘若降了你,我们来日如何有颜面,再去地下见他们……”
“两军对垒,死伤实属无奈,不瞒卫将军,我麾下大将前军营统领庞骏,此役也战死沙场。至于受伤,如你所见,本王也刚从鬼门关回来。这样的事并非你我所愿,命命相抵早已清算,卫将军何必再因此自缚。”
“那一箭若不是我出箭时机略晚,尊驾又如何还能在这儿劝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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