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予芙再迟钝,这会儿也意识到情形不对,她甚至没有叫停马车,探出头去,便急忙吩咐随行的右卫“王爷不适,你立刻回府!请大夫,要快!”
她的身后,杨劭已然再次腻过来,不由自主地,却又不敢靠太近。
他已彻底解了自己的衣衫,的胸膛贴在顾予芙的后背上,泛红的双目像蒙着一层水雾“宝贝儿,你真美……”
顾予芙心急如焚,脑中却格外地清醒,思绪如丝线被梳理,已明白这是被人做了手脚,而时机恐怕就在今晚的国宴。
所有的食物,都是小太监事先尝过毒的,那药物只可能在酒里。可今晚给杨劭敬酒的人那么多,到底会是谁?
等一下,酒?既然是酒,那……
也许催吐出来会有用!
“予芙……”杨劭变得越来越难缠,眼中的渴望炽热,没有就范,全是靠理智在支撑。顾予芙连忙侧身抱着他,取了痰盂,像哄孩子一样拍他的背“劭哥,试一下,吐出来,吐出来就好受了……”
杨劭眼中神智恍惚,似乎已经听不懂她的话,顾予芙不由分说,干脆伸出两根手指,下了狠心便去掏他的喉咙。
“呕……”果然,喉头受到刺激,杨劭立刻俯下身呕吐起来,食物糜浆混着冲鼻的酒味喷涌而出,到了最后,几乎都是酸水了。
“予芙……”杨劭终于恢复了少许清明。
“劭哥,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家了。”顾予芙赶忙拿清水给他漱口,又不住替杨劭擦脸降温。
“我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脏药。”杨劭大口喘着粗气,去而复返的热意叫他身若火焚。
顾予芙擦脸的手一滞“应当是。”
“吻…吻我…我不乱来……”杨劭又将唇舌印上来,迫切地要与她接吻。
顾予芙只得安抚似地轻啄他,却抵不住男人的纠缠,唇齿被撬开。他吻得又急又霸道,甚至不断吮吸她的舌头,仿佛眼前人是可以浇灭心火的清泉,几乎要将她的气息全部夺走。
看来光是吐,还无法消除这药物的影响。
“到了!先下车!”
好在路程不长,车到王府还未停稳,顾予芙便喘着粗气推开他,急忙掀开了帘子。
车外,收到回禀的赵云青,已带着大夫严阵以待。
“王爷可能中了脏药!”顾予芙眉头紧锁,眼中全是焦灼,“已吐了一场,但没大用,他浑身都烫。”
赵云青大吃一惊,急忙和手下一同上车,将杨劭架出来。杨劭赤着胳膊,浑身上下像从水里捞上来一样,大汗淋漓。
大夫立刻上前诊治,不过片刻便神情凝重“王妃猜的没错,是脏药。还好吐过了,这药性实在刚猛。”
“怎么办?”顾予芙急声问。
大夫知道王妃有孕的事,犹豫一下道“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但王爷这会儿的状态,可能把持不住,极容易伤了您和孩子。”
“不成,不能冒险……”杨劭喘息如牛,听完大夫的话一推手,挣开了赵云青,踉踉跄跄便要往屋里去,“不过下三滥的手段……我没事,放水,放冷水,加冰……”
大夫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连忙道“可以试试,至少让王爷舒服一些。”
顾予芙立刻指挥仆人们动手,冰是王府地窖里一直存着的,要多少只肖去取,不一会儿,卧房里便布置起一个大浴桶。
“劭哥……”顾予芙神色如灼,见房内右卫已扶着杨劭下水,便想进门去陪。
赵云青急忙拦住她,尴尬道“夫人,您若去了,主上看了更……”
主上本就欲念炙热,唯一心爱的女人还在身旁,那不是如同火上浇油。
予芙领悟过来,无助地垂下了眼。杨劭最狼狈的时刻,人人都可以进,除了她。明明春风一场就可以解的毒,可她怀着身孕,却无法做他的药。
“夫人,应当没事。”赵云青看出顾予芙的无比失落,低声安慰她,“也许泡一会儿冰水,主上就清醒了。”
“王妃,呕吐物还在吗?小人去看看,有没有线索。”大夫走上前询问,顾予芙点点头,努力振作起来,叫来阿靖带先生去车上。
到底是谁,这样处心积虑,要用这样龌龊的方式来害劭哥……
顾予芙站在内宅院内,月色倾泻如水,可她心中宛若乱麻。
国宴,疏勒使团,众目睽睽。
难道是疏勒联姻为假,谋害才是真?可堂堂大明摄政王,若是别国使臣真要下药,大可直接下剧毒,没必要下春药,这于他们,哪有什么好处?
好处,摄政王中了春药,这对谁有好处?
对谁!
顾予芙百思不得其解,痛苦地扶住了额。
“予芙姐!”
“予芙。”
谈玉茹和关静斋,如今也寄居在王府,听到消息赶了过来,江有鹤跟在她们身后。
“没事的!春药而已……最下三滥的人,才会干这事!”谈玉茹义愤填膺,扶住顾予芙,“予芙姐,你先去房里休息,叫江有鹤守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王妃!”那头,大夫也已满头大汗跑回来,“小人查看了王爷的呕吐物,除了寻常的酸败,似乎有一股奇特的甜腥,小人记得,有一种南诏的脏药叫……”
“迷仙引?”顾予芙猛地抬起头,前些时候,关静斋辩识药物的记忆霎时涌入脑海。
“您,您怎么知道?”大夫愣住,放慢了上前的脚步。
“迷仙引若被服下,会使人神思恍惚,体热难耐,全对上了!”顾予芙无暇和他解释,急忙转头问关静斋,“关姐姐,你那时候说,若不行房,会…会!”
“据我所知,除了行房,无解。”关静斋略作迟疑,缓缓说出这句话,“轻则折寿短命,重则暴毙而亡。”
顾予芙听完已是一身冷汗,这两种结果,无论哪一种,都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
可若要,杨劭神智又不十分清明,万一叫药性冲了头脑,不慎伤了孩子……
“先…先生……”予芙心慌意乱,强行镇定住自己,“劭哥已经全吐光了,理应中毒不深,有没有可能,用其他的凉药与迷仙引相斗,引涓涓细流灭心火,将药性消磨殆尽?”
大夫没有十足的把握,思量着摇头“王妃,我知道您的意思……你说得有道理,但这迷仙引非比寻常,若凉药选的不对,或效果不佳,我害怕时间拖得太久,会侵蚀王爷千金之体,日后落下病根。”
“所以,最简单有效的……就是那样,对吗?”顾予芙的声音几乎在颤抖,“我怀着身孕不合适,那若找个旁的,是不是就……”
自己不宜行房,可这世上,多的是能救劭哥的姑娘。
大夫早听闻摄政王与王妃情深义笃,可他实在束手无策,只得硬着头皮道“是,男女相欢,此毒立解。”
“予芙姐!”谈玉茹明白了她的意思,目瞪口呆,“你,你要给主上……”
“我……”
即便事到如今,可那声愿意,顾予芙始终说不出口。
从小陪她长大的竹马,和她约定三生的情郎,她痴等了他十年,傻盼了他十年,才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他明明亲口告诉过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只要这世上还有杨劭,哪怕只剩下一颗尘,那也是她的……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那是她一个人的劭哥啊……
不由自主,泪已盈满了予芙的双眼,她无助地捂住了脸。
她不愿意,可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大…大夫!冰水好像不管用!”卧房的门突然开了,冲出来一个惊惶无措的右卫,“您快进来看看,主上的神智,好像已经不清醒了!”
“糟糕!”大夫一惊,顾不上许多,提了药箱便慌忙跟进房内。
“夫人……”赵云青如坐针毡,征询地问顾予芙。他知道王妃和主上夫妻情深,可这时候,事关主上性命,他再顾不得许多。
“赵云青。”那瘦削的身影,细微地颤抖着,顾予芙挣扎说出那句话,好像用尽了毕生力气,“你去,找个模样好,人单纯的姑娘来……”
“予芙姐!”谈玉茹握紧了顾予芙的手,眼中也有了泪意,“咱们可以,可以再想想办法。”
“不能再等了,劭哥的性命,比什么都要紧……”顾予芙深吸一口气,勉强站正了身子,“你这就快去!问好了,姑娘…得自己愿意。”
“是!卑职这就去。”赵云青低头拱手,立刻转身而去。
不出片刻,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便被带了回来。
大眼睛,窄鼻梁,生得白皙又乖巧,顾予芙认出来,这是府里的丫头杏儿。
杏儿一见她,便规规矩矩磕下头,腼腆叫了声“夫人”。
“只要王爷平安,以后不会亏待你……”顾予芙强忍了泪,亲自拉了她起身,“头回可能很疼,但是不用怕。知道怎么做吗?”
“知道,赵大人,刚刚和奴婢交代过了……”杏儿面颊通红,一时尽是少女的羞涩。
“那你这就去吧,王爷的平安最要紧!”顾予芙咬咬牙,推了她就走,“叫右卫们把王爷抬到床上,然后都退出来。”
可眼看赵云青领着杏儿走进那个房间,顾予芙还是鼻酸难抑。她痴痴望着卧室的方向,脚下虚浮,却似乎生了根,再无法挪动一步。
“咱们走,别看!”谈玉茹的声音里也有了哭腔,“予芙姐,你别担心,主上爱的只有你,永远只有你。”
关静斋经历过失去,知道她这时必痛如刀绞,只走上前,默默握住了顾予芙的手。
不一会儿,连赵云青也退了出来,小心关上了门。
是要,做那事儿,解去毒性了……
时间仿佛凝固住了,夏夜清冽的月色流淌在院子里,像漫上来的空明积水,淹没了人声,也淹没了顾予芙的心。
直到许久之后,卧房内突然传出一声少女的尖叫。
“啊——”
这是,成了……
蓄在顾予芙眼眶中的泪,终于无声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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