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秋风身子挤在云飞扬胸前,将他牢牢压在柱子上。云飞扬右手长剑兀自保持着方才刺向厉秋风的姿势,左手捏着剑诀,嘴唇微微颤抖,看着厉秋风,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咽喉中“荷荷”作响,眼神却慢慢暗了下去。
厉秋风右手猝然拔刀,同时身子向后疾退,云飞杨抬头向天,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慢慢坐倒在地。“当啷”一声,长剑掉落在地上,他的脑袋歪在一边,就此毙命。
厉秋风此时已退到慕容丹砚身边,右手提着长刀,看着刘康、杨廷和、邵元杰三人,目光中杀意更盛。
此时杨廷和与刘康的神情再不似方才那般从容,有意无意地躲开厉秋风的目光。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竟然杀掉了云飞扬,心中又惊又喜,颤声说道:“厉大哥,这人武功如此了得,你、你怎么会一刀便将他杀死……”
厉秋风道:“他太大意了。只想一剑取了我的性命,丝毫不留后手。高手对决,生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若是与他交手的是一名普通的刀客,他出手不会这般不留余地,反倒不会一招定生死。”
慕容丹砚脸上露出了难以理解的神情,厉秋风知道她不懂,嘿嘿笑道:“比如说一个全然不懂武功之人,与云飞扬交手,只怕转身便逃。云飞扬想要杀他,也得追逐半天,想要一招取了他性命,却也是殊为不易。对手武功越高,交手的招数便越少。翻翻滚滚打上几千招的,那是因为两人并非以性命相搏。否则一击不中,知道了双方高下之分,要么追击要么远遁,哪里还有心思你一招我一招的斗下去?”
慕容丹砚面色凝重,道:“厉大哥,你、你这是杀手的路数,并非武学高手的风范……”
厉秋风冷笑道:“咱们既然是来杀人,还讲什么武学不武学,能杀掉对方的招数,就是好武功!”
刘康和杨廷和见厉秋风神情凶狠诡异,刀上的鲜血兀自从刀尖上不住地滴落到地上,发出极微弱的“啪哒”之声。只是此时大堂中一片寂静,这声音听起来却格外的惊心动魄。
却听邵元杰笑道:“厉大人在武学上的心得,倒颇得道家之精髓。老子说过:以其不争,故天下莫与之争。厉大人存了一片赤子之心,交手过招之际,只论生死,不理胜败,能胜之则杀之,不能胜之则远遁,以此念对敌,天下谁人能敌?”
厉秋风冷笑道:“邵真人,你就别给厉某戴高帽了。不妨直说厉某是杀人不眨眼之徒罢了。”
他说完之后,转身对杨廷和道:“杨大人,你还有何话说?”
杨廷和看着厉秋风,握着折扇的右手微微颤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你以为杀掉老夫,永安城这场大战便打不起来了么?”
厉秋风道:“打还是不打,你已经看不到了。若是不打,你还会多活几天。现在你的生死在我手上,即便你想法子不打,若是厉某改了主意,你一样要死!”
杨廷和又惊又怒,道:“你、你这人为何如此不讲道理?”
厉秋风冷笑道:“杨大人,你现在想和我讲道理了么?只是看到几位方才那般厚颜无耻的模样,我才知道,跟你们这样大官,只能讲利害,不能讲道理。”
他说完之后,转头看着刘康道:“刘大人,你说是不是?”
刘康见他势若疯狂,知道此人已不可理喻,只得低声说道:“师侄,咱们有话可以好好说,不必如此。”
厉秋风“哼”了一声道:“叛军到底是你们哪一个招来的?你们要找的那人又是谁?”
刘康脸色一变,对厉秋风道:“叛军自然是杨廷和笼络的。至于要找的那个人,我劝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厉秋风冷笑道:“我若是偏要知道呢?”
刘康抬头看着厉秋风道:“厉大人,你不要以为已经掌控了局势。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厉秋风正要说话,忽见人影一闪,大堂中已多了一个人。
这人一身灰衣,头戴深笠,右手提着一柄雨伞,赫然便是柳生宗岩。
杨廷和见柳生宗岩到了,如释重负,轻轻打开了折扇,摇了几摇。此时门外脚步声大起,随即又走进来十几名黑衣人,都是柳生家族的杀手。
柳生宗岩头上的深笠遮住了他的眼睛。只听他沉声说道:“刘大人,方才你的两名手下不想让我进来,我只好杀了他们,还望刘大人不要生气。”
刘康面色阴沉,道:“好说,好说。”
厉秋风道:“现在应该叫你柳生宗岩了罢。”
柳生宗岩笑道:“名字只不过是几个字而已,何必执着于此而不悟?”
厉秋风道:“可是你却害死了这名字的主人,并且用这个名字招摇撞骗,呼风唤雨。只是你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这些年你明里暗里害死这么多中原武林高手,大家既然知道了你的真面目,只怕你的日子有些不好过了。”
柳生宗岩笑道:“知道了又能怎样?我的武功天下第一,视你们中原武林这些蠢货如草芥一般,还有人傻到会找我报仇的地步么?”
厉秋风哈哈笑道:“柳生,你还真以为你是柳宗岩了?他当年传授给你们扶桑人的武功,只不过是剑术而已,至于内功心法,他看出你野心勃勃,日后必定生事,是以并未传授给你。这些年你杀死这么多英雄豪杰,无非仗着你从柳宗岩那里学来的快剑,加上扶桑那些害人的阴暗伎俩。若是堂堂正正的对敌,第一次与你的交手之人,只要躲开了你那些诡异招数,晓得你那些害人的手段,以深厚内力反击,只怕你便要大大不妙了。”
柳生宗岩嘿嘿一笑,道:“你可以试一试。”
厉秋风道:“我当然要试一试。你若真是柳宗岩,我心存畏惧,尚未交手,气势上已输了三分。今日既然知道你不过是一个假货,一个扶桑边鄙小民,竟然也妄称剑客,图谋天下,不只好笑,亦是可悲。”
他说到此处,指着杨廷和与刘康道:“就是你们这些混帐王八蛋,为了一已私利,诱使这些狂妄自大、狼子野心的扶桑人进入中原,出卖大明江山,杀戳中原豪杰。你们几人还自以为得计,无耻之极。活该你们千秋万世遭人唾骂!”
刘康和杨廷和神情尴尬,无言以对。柳生宗岩道:“骂是骂不死人的!咱们手上分个高下!”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后院有人缓缓说道:“老朋友多年不见,今日聚会于永安城中,幸何如之。”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清清楚楚地送入到大堂之中,似乎那人是在每个人的耳边说话一般。
厉秋风脸色一变,拉着慕容丹砚退到墙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慕容姑娘,你速速赶到东城城上,告诉刘先生,带着群豪尽快离开永安城,不要与叛军厮杀。”
慕容丹砚摇了摇头道:“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
厉秋风急道:“你不知道来的这人是谁。他若是到了,咱们再要脱身就难了。”
慕容丹砚道:“咱们连柳生宗岩这等恶人都不怕,还会怕谁?”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一个扶桑浪人,怎能和这人相比?”
只听杨廷和道:“阳大人,你虽然来得晚了,毕竟还是到了。好,好,十二年前的老朋友,差不多都到齐了。”
只听后院那人笑道:“不错。这十二年的恩恩怨怨,也该做一个了断。”
这声音比方才又清楚了不少。慕容丹砚脸色大变,因为她已经听出来这人并不在后院,而是在极远之处。只不过此人内功深厚,以“千里传音”之类的功夫,将声音远远地送了过来。便是这份内力,在江湖之中几可称得上无人可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