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荣之长,比之于钱、杜、狄三人在于招式多变,但杨峰一路“梅花三十六枪”变化无穷,现下和杨峰一剑一棍的拆招,无疑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只是柴荣心里虽然明白此理,但笼罩在杨峰势如霹雳的棍风之下,自己毫无重整的机会可言。
杨峰多路枪法路数轮番使出,虽然让柴荣左右支绌,但柴荣和杜峰交手之后,自守门户的能力竟也大有提升,一时也未能败下阵来。
久攻不下,杨峰大急,枪法渐渐散乱,柴荣虽见他焦急,但仍是心有忌惮,唯恐是计,不肯出手。
又过两招,只听杨峰突然一声怒喝,使个“单骑闯营”,棍口风声呼呼,直刺向柴荣正中。
柴荣当即一惊,用木棍劈出风来不算难事,用木棍刺出风声来,却非常人可以做到。
这一招虽然来势凶猛,杨峰自身却已门户大开,柴荣以一个剑客本能,手上一紧,便要还击,当即向侧边急转,避开了木棍直刺,又是一招“青光剑影”,一道青色疾风直奔杨峰上身。
杨峰一刺不中,早已收棍撤步,转身便退,勉强避过了柴荣这一招“青光剑影”。
柴荣见杨峰背身逃离,斗得上头,当即叫一声“休走”,仗剑急追,一抖长剑,舞一朵剑花在杜峰后心弄影。
柴荣突然见得杨峰脚步一转,心中暗惊道“不好!”
却见杨峰单腿拄地,全身如同一个陀螺般瞬间回转,这一转身快到极致,且可以从八个方向回转,任哪一个全力追击的对手都应变不得。
黑色疾风之中,一道红色闪电突然射出,猛地撞向已经不及停步的柴荣。
“八面回马枪!”一旁的狄峰惊呼道。
泠峰也赞叹一声道“杨兄弟好俊的功夫!一根糙木棍已经使出了如此威力,若是一杆好枪,这小兄弟怕是非死即伤。”
八面回马枪,从八个方位转身,可以刺向对手八个部位,快如闪电,势如疾风。
这一枪,径直刺向了柴荣的面门。
柴荣已来不及抬剑,也来不及闪躲,习武以来,第一次在敌人打来的兵刃前闭上了眼,并非怯阵,而是已然无策。
兔起鹘落间,柴荣耳边忽听得一件暗器破空而过。柴荣心中一动,他知暗器柳叶刀乃是江湖一绝,素有盛名,莫非是柳青寻自己而来了吗?
杨峰对暗器毫无防备,猛地滞空停刺,一抖手中木棍,用个“拦”字诀,将那暗器打下。
却看打掉的那枚暗器,状成莲花,尾部带钉,柴荣见并非柳叶刀,略一失望,但想到自己本不愿柳青涉险,又是释然。
杨峰心知柴荣绝无机会放出暗器,急忙后退两步,朝四周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
周围寂静无声,微风轻动,不时有几声野兽嚎叫,钱、杜、泠、狄四峰也都各自警惕,留心观察着四周,心中惴惴。
电光火石之间,沉寂突止,风声大作,草丛中十余枚暗器齐发,暗夜之中,正是难辨多少,众人急忙闪躲格挡。
柴荣先是大惊,正要闪避,却突然发现并无一枚射向自己。
众人各自跃开数步,自守要害,但这暗器虽多,却不是什么精妙功夫,一阵莲花雨后,众人各自安然无恙。
“不知是哪位南派兄弟?是好汉不如出来让大夥见见!”杨峰朝暗器飞来的方向喝道。
半晌无语,众人虽见这暗器功夫并不高明,但也不是随手乱扔,且四周一片黑暗,毕竟敌暗我明,一时都不敢鲁莽。
柴荣见暗器唯独避过了自己,隐隐觉得这人与自己有关,提了口气,大步朝那边迈过去,道“有话好说,仁兄何不现身一叙?”
柴荣方一迈下这打了口井的小台,又走几步,渐渐听见黑暗中一阵紧促的喘息,显然有些惊慌。
虽是如此,柴荣仍是不敢轻视,唯恐是好手佯装失态,要引自己上钩。
狄峰在后见得柴荣走入黑暗,喊道“柴兄弟小心暗算!”
柴荣听得狄峰叫唤,听不真切,以为他发现了那神秘人的所在,正要回身,这一走神的功夫,突然觉得握剑的手腕被人一抓,一柄霜刃突然横在自己脖颈之上。
柴荣暗叹一声,竟还是一不留神,着了这人的道。
“别动,不然本小姐给你喉头放放血。”背后这声音低声道。
柴荣当下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伴随着这声音,似是还有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料想是女子身上香囊的气味,更像是在哪闻过。
柴荣轻轻侧目一看,却见横在自己颈上这把剑玲珑剔透,只是剑护手上多了一个孔洞,看着甚是煞眼。
“把剑扔了。”那声音又道。
柴荣定下身来,不敢冒险脱身,只得随手将剑扔在地上。
五峰方才各自向后跃了数步,此时相距甚远,自然听不清言语。狄峰上前一步,赤眉倒竖道“是好汉的,便出来卖个相!别逼得老子动武。”
狄峰面目枯黑、言语凶恶,浑似索命恶鬼,那女子虽没应声,但柴荣却觉出她剑身轻抖,显是受了一惊。
那女子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咳咳”清清嗓子,大声道“红毛猴,黑面鬼!谁给你说过本小姐是好汉?本小姐今天偏就不肯露这个相。”
随后那女子又低声对柴荣道“别耍花招,跟着我往后退。”
柴荣一时想不起这女子是何来历,但想她武功寻常,应该并非寒鸦杀手,待会趁她走神,自有机会将她反制住,当下便跟着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走了约有十几步,柴荣觉得脖颈上剑压得轻了些,又觉得侧脸突然一阵酥痒,侧目看去,原来是那女子转头看路,将头发拂在了自己脸上。
柴荣偷偷转头,要看这女子样貌,那女子突然回过头来,厉声喝道“看什么看?再看本小姐就挖了你这对贼眼睛!”
柴荣马上回过头来,感到头痛不已,怪不得身后这姑娘声音和香囊味道都这般熟悉,原来正是天刀门演武会上那湘姑娘。
柴荣想起那日在台上将她误认成柳青,不由分说地上前抓着她手不放,冒犯之极,那时便“欠”她一对招子,幽幽道一声“冤家路窄啊!”
湘姑娘冷哼一声,又挟着柴荣退了半步,突然“啊”的一声尖叫,柴荣只觉得脖颈间宝剑一颤,连忙跟着向后倾倒,才免得命丧当场。
柴荣这一向后倾倒,突觉身子悬空,才知湘姑娘必是一脚踩空,从一个小山坡上摔了下去,柴荣连声叫苦,她这向后一摔,剑不松手,险些抹了自己的脖颈。
却说湘姑娘一脚踩空,大惊失色,却见柴荣半空之中,左手一按湘姑娘手腕,右肘在湘姑娘柔嫩的肩头一抵,已成“分筋错骨手”之势。
柴荣料想这一发力,非但卸下湘姑娘手中兵刃,连她这只玉臂也要废了,当下听她叫声中全是慌张无助,心下一软,只左手用力,逼得她松开了剑柄。
这小坡也不甚高,转眼间两人便要落地,柴荣心想这湘姑娘娇生惯养,哪里禁得住自己落在她身上?若是她一命呜呼,不明不白,事情也说不清楚了。
柴荣来不及犹豫,当即反手抱住湘姑娘腰肢,使出鬼谷轻功云梦缥缈步,凌空一转,自己便落在湘姑娘身下,随即重重摔在了地上。
湘姑娘随后落在柴荣身上,直震得柴荣眼前一黑,五脏欲碎,紧跟着喉头一腥,吐出一大口血来。
湘姑娘仍是花容失色,压在柴荣身上,浑身打颤不止,半晌缓不过神来。柴荣看着她突然心头一颤,想起柳青也曾这般压在自己身上,何等相似。
柴荣暗自运了口气,但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哪里能运得通畅?当即忍痛开口道“大小姐……能起来了么?”
柴荣却不知那湘姑娘素来怕黑怕高,此时在黑暗中从高处踩空坠落,自然是惊魂未定。
湘姑娘听得柴荣话音,缓缓回过神来,连忙站起,揉揉方才被柴荣卡掉宝剑的手腕,娇声嗔道“小淫贼,敢占本小姐便宜!一对猪蹄和招子不想要啦?”
说着湘姑娘便要下手,却发现自己那柄白玉素剑脱手以后,不知落在了何处,于是上前轻轻踢了一脚柴荣,又俯身点住他穴道,道“给本小姐在这躺好了!本小姐这就去拿剑给你剁手。”
湘姑娘转身朝一旁走去,口中嗫嚅道“还好没下重脚,一脚把这小贼踢死了,可真不好玩。”
柴荣不由得心中暗笑道“我又不是你养的猫狗,你要我躺着我就躺着?”当即运气欲要冲穴,却觉胸口一闷,疼痛不已,连忙停住。
柴荣本不想求湘姑娘,可现在摔出了些内伤,气息不畅,又被点穴,只得想法将她诓回,便又顺了口气息,尽量大声道“小姑娘,你不怕黑吗?”
柴荣只是随口一问,哪知湘姑娘果然怕黑,湘姑娘当即停步,讪讪道“本小姐天不怕地不怕,会怕什么黑?”
柴荣一笑,便是连连咳血,又道“姑娘还是别乱走的好,你听,山魈和魑魅正肚皮打鼓,要拿姑娘下酒呢。”
湘姑娘看看四周,果然是伸手不见五指,且黑暗中窸窸窣窣,不知有些什么东西,当下强自冷静,怒喝柴荣道“你这淫贼,要吃也是吃你。”
柴荣又是一笑道“我皮糙肉厚,有什么好吃的?”
“那本小姐便好吃了?”湘姑娘嗔道。
“那是自然,姑娘长得闭月羞花、肤白貌美,看着便好吃。”
湘姑娘看看四周,快步走到柴荣跟前道“你怎知本小姐长得闭月羞花?”
柴荣听得湘姑娘这关头说出这话,眼前一黑,几欲吐血,心道这姑娘好生自恋。
未及打话,却听湘姑娘“啊”的一声,似是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天刀门台上那姓柴的小贼!怪不得你说‘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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