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上繁星明亮,与月争辉。
秋风送爽,魏老太君的房间内燃着微弱的烛火,院内清静,服饰的下人皆已被遣退回去休息。
院内蟋蟀虫鸣,寥寥似天籁,屋内鹦鹉正砸砸学舌。
咚咚咚
“老太太,我进去了哈。”魏半塘换了身干净衣服,在屋内传来魏老太君的应声后,推开房门,入耳室卧间就看到老太太正喂食她的那只虎皮鹦鹉。
“臭小子,臭小子~”架上的鹦鹉倒是率先开口讲话。
抬起手来装作吓唬它的魏半塘怒瞪一眼,将这只没大没小的鹦鹉给吓得狼狈退后。
“来啦。”魏老太君浓浓笑意,将手中的逗鸟儿谷食递到这臭小子的手里,拍拍手,坐回桃木圆凳上,笑道“平日里你也少进奶奶的房间,这不,念叨惯了,这小家伙儿就给记住了,看见你爹呀,也喊臭小子哩。”
魏半塘“嘁”了一声,喂鹦鹉,呢喃道“在您面前,他怎么说也是个臭小子,这八哥没喊错。”
“是没喊错,可老婆子嘴里念叨的臭小子不永远是你这臭小子么?呵呵。”魏老太君为自己道了半杯水,便好生打量起自己的这位宝贝孙子。
一袭乌纱绫罗,碎红绸缎做配,散着长发,好生飒气,这五官精致不同于老魏家的列祖列宗,少有这般清秀气质的男丁。只是眉宇间多了份肃杀之气,眼睛一瞪,清秀面容皆散,很少有人能够同他对视上几眼。
魏老太君欣然笑道“臭小子呦,奶奶多想看着你及冠,多想亲手给你戴冠,可惜人老喽,指不定哪天就走了,到时候你可别哭鼻子,说奶奶不疼你,是你先不疼奶奶的。”
“老太太,你说什么呢?”听这语气,魏半塘将手中的谷食放入谷陶中,拍手去净,“今天怎么总说这种丧话?您百年大寿在后,我及冠在前,您不给我戴冠,谁给我戴冠去?魏大权?呸,他不配。”
他们爷俩的事儿,魏老太君比这大院里的每位在背后里说三道四的下人都清楚,这个梁子多少就是因为他娘死后没三年,他爹就给他找了那六个后妈。但夹在儿孙之间,最不是滋味的也是这个老太太。
看了一眼为自己揉肩的臭小子,魏老太君戏言道“总不能一辈子不及冠,这传出去,可不好听。你想让多少人看这笑话?在背后嚼舌根,戳脊梁骨?臭小子,及之以冠,人嘛,总要长大,肩负起责任来。”
魏半塘笑问道“老太太,以前你可总是说你能活的久,不会有什么一闭眼就再也起来的时候,咋?今天怎么听你这语气就好像要撒手人寰,对我这臭小子不管不顾啦?”
“人嘛,都有离开的那一天,只要在离开前,不留下任何遗憾的走,就是最好的事情了。”魏老太君苦皱的手抚住臭小子的手,将其拽至身旁圆凳上,轻拍手,笑问道“孩子,容奶奶告诉你一件事?”
“您找我来,不就是要告诉我事情的?”魏半塘笑了笑,“老太太,我要是不想听,您还能不给我讲喽?”
无论今日想不想听,这事,必然是要提的,没有什么拒绝不拒绝,欣然不欣然的事情。
自己这个奶奶,也算是被自己给看的通透,她心里最能藏事儿,也最藏不住事儿。有些事儿,只听这语气就知道老太太接下来定然要说的是件大事,亦是件令她最忧心忡忡的事情。
魏老太君云淡风轻的笑道“塘塘,你是老婆子的臭小子,但不是你爹的孩子,更不是咱魏家的人。”
轻描淡写的语气中,没有夹杂任何的情感,似早已经将这事看透,又好像这在老太太的脑海中完全就不是什么事情。
“恩?”魏半塘眉头忽的紧皱,以为自己方才是听错了,问道“老太太,你说我不是咱魏家人?”
魏老太君颔首“不是。”
魏半塘挑起眉梢,不可思议的问道“不是吧,这就是您送我自由的方式?要与我这个孙子断绝与咱魏家的关系?”
这事情来的太过突然,太过意想不到,很难让人想象到,竟然在这样一个星光朗照,秋风送爽的夜里,会听到这样一种令人无比震惊的消息。
魏老太君缓缓摇头,“不是与你断绝,而是本就没有。”
她说的依旧云淡风轻,魏半塘这个成天超嚷嚷着要自由,要与魏大权抗争到底的臭小子倒是愁容满面,一时间看着眼前的这位老太太,如鲠在喉,说不出一句话来。
今日的老太太说话总是让人感觉到悲伤,虽然能够猜出她要说的话会很重,但是却谁也想不到,这话不仅重,还很偏,偏到让人无法想象,无法理解。
时间一晃十六载,在这个家中有和睦团圆,有打有闹,虽然被‘禁令’不许踏出陈塘关半步,虽然也经常在夜里穿着夜行衣,用飞天爪翻过那面看守松懈的城墙,虽然口口声声的要着自由,但这一刻,得到的却不是自由。
“臭小子,回去吧,过了明天,你便自由了。”魏老太君站起身走向床边,笑道“回去吧,不管怎么说,你还是老婆子的臭小子。”
迟迟没有任何动身准备的魏半塘,视线一直跟着这个佝偻的慈祥身躯,弱弱问道“老太太,你没和我开玩笑吧?”
也许在这一刻,魏老太君是想要亲口告诉这孩子,方才的话并非玩笑话的,可是却被那只不谙世事的调皮八哥给抢了先,那八哥喊道“老太太,老太太。”
“啪”的一声,魏半塘一手猛拍案,一手指那八哥,“老子烤了你!”
“老太太,老太太。”八哥对此乐在其中。
魏半塘对其忍无可忍,鲁莽的踢歪了圆凳,双手就要去掐那只鹦鹉八哥。
“臭小子,你是不让老婆子睡个好觉了?”
坐在床边的老太君操持着手中的权杖,重重敲击地砖,“快回去吧,睡个好觉,过了明天,老婆子就还你另一种活法儿。”
怎么个活法儿?
魏半塘没有问出口,只是双手从鹦鹉的脖子上缓缓离开,然后便对着坐在床边的老太太行礼告退而回。退出去的时候不忘给老太太关上房门,然后便轻呵一声,笑出了声来。
“自由,自由,自由。”
房间内,魏老太君听着这臭小子没心没肺的笑声,嗤鼻一笑,“这臭小子”
“臭小子,臭小子,臭小子。”
“小家伙叫的可真欢呢。”魏老太君瞥那鹦鹉一眼,旋即扶着拐杖站起身来,先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事先就写好的帛书,放在桌上,扶起被踢歪的圆凳,犹豫了一会儿。
随后便行至厅堂,坐在太师椅上许久,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登时,魏老太君用那龙形权杖重敲桌案下一处地砖,下一刻便有着一道暗门,挪移开那挂着家中历代祖宗的家谱长图,出现在这安静的房间内。
秉烛而行,魏老太君走进那处暗门,台阶成旋状,直通地下。
灯火飘曳,佝偻人影立在石砖墙面被拉长很远,显得高大。
拐杖敲击声与脚步声一直回荡在这处暗门地下室中。
俄顷,魏老太君来至一处摆着列祖列宗灵位的矩形石室,正位方桌上摆着一尊魏家老祖的灵位,两侧分别论辈摆放着二十四尊灵位,各处皆有白蜡,魏老太君不急不躁的依次点燃。
魏家老祖的灵位之后,有着一个庄重威严的大字,这字不是如今之体,但也可以按照如今字体追踪溯源,得到那是一个“魏”字。
在那魏家老祖的灵牌上,依旧是当下所不认识的文体,但随着灵位的依次减辈儿,也逐渐的可以知道祖宗的名字。
“魏家列祖列宗在上,不孝魏女,素,拜见抗山客魏家老祖赑屃,拜见列祖列宗。”
说话间,魏老太君行之三拜九叩大礼缅怀先人,随之叩首以对那魏家老祖的灵位,肃然道“魏素谨遵祖宗之命,恪尽职守护老祖之交,一心守护魏家,奈何家中无丁,从家父为罪女寻得上门女婿,虽有六出,却因魏素一人看管不力之罪,遭至今日魏家无后,十六年来,罪女魏素有愧先人。”
三叩首,魏老太君愧疚道“十六年前,罪女魏素擅自做主,将老祖所护,阔海客之鳞擅自拿去,将这份魏家所守因果施至儿媳肚中,此大过,罪女魏素之罪。”
三叩首,魏老太君肃然道“十六年之期已至,尊老祖所留遗训,罪女魏素已将实情告知今生阔海客,特此今日前来以罪女之命,祈求老祖降下禁忌之雨,还阔海客此番因果劫难。魏家半塘之水仍旧半塘,顺后来者推天算命,今日这劫亦有希望,敢请降雨。”
三叩首,魏老太君叩地不起,“罪女魏素,无言面见列祖列宗,这份因果劫难已是魏家老祖您之夙愿,魏家终究走至尽头,不肖子孙魏大权无颜归入祖祠,罪女魏素有罪不立灵。”
“老祖,列祖列宗。魏素,在此请罪了。”
话音落罢,所有烛火皆在一瞬间扑灭,伸手不见五指的祠堂石室中响起一个雄浑沉重的声音“魏素,阔海客此生得你一十六年之教,当真不再多有留念,就此别过?”
“谢老祖恩典,罪女魏素已无遗憾。”
——
偏院住处,帝晨儿一人坐与院内丝瓜藤架下的石凳上,有着专门招待客人的下人为其沏了壶驱寒热茶,放在一旁石桌上。
“夜里渐凉,公子可需衣衫?”女婢花容卑躬屈膝,俏眸望着这位俊俏公子的侧颜温雅问道。
“不必了。”帝晨儿笑看与她,惊的后者赶忙低下脑袋。
女婢花容行礼告退,帝晨儿笑问道“姑娘,你说明日可会下雨?”
“应该”女婢花容抬头看着朗朗星空就要脱口而出,却又赶忙笑答“老太君说明日会下雨,那就会下雨。”
主子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主子说得对,丫鬟女婢说的也就对,主子说的错,丫鬟女婢也觉得是对,这就是大宅里的下人该有的立场。
帝晨儿笑道“我也觉得这天气不会下雨,这朗朗星空,尚无阴云徘徊,明日又怎会下雨?”
女婢花容赶忙纠正道“公子,女婢说的是会下雨。”
“哦,这样啊。”帝晨儿笑了笑,呷了口茶,问道“你们家那一大一小两位主子经常这般大打出手?”
下人又岂敢当着客人面的说道些是是非非,但事实却又是如此,女婢花容只是对着这位难得俊朗的公子施之以礼的微笑,便没有再多有开口。
瞧得她此番作态,帝晨儿已是心知肚明,心中嘀咕着魏家这对儿不对付的父子,对着女婢花容挥挥手。
“公子您慢用,有事便唤我。”女婢花容抬手指了指下房,“女婢花容,就在那处歇息,公子有事便传唤一声,花容必然快马加鞭赶至,万不敢叫公子寒心。”
说着,她便缓缓退去,至了那处花墙之后,还不忘羞涩的偷瞥一眼这位风流倜傥的做客公子。
瞧着这般作态的女婢,帝晨儿嗤笑一声,无奈摇了摇头,心道这魏宅倒也没有什么规矩,否则为何一个小小的丫鬟下人便能这般不懂规矩?
“帝公子,那位花容姑娘可是对你有意思呀。”
不知何时,玉怜怡笑眸如弦月,正打趣着从拱门之后走来,手中正端着一盘带着水滴的枇杷,笑吟吟的坐在了石凳上,将枇杷果盘推向帝公子。
“这也许就是缘分?”帝晨儿哂笑几声,捏起一枚黄果,打量许久,问道“这杏酸吗?”
“”玉怜怡眨了眨眼睛,嗤笑道“帝公子,这可不是杏,这叫做枇杷。”
顿时间感觉到脸如火烧的帝晨儿也跟着笑了起来,待到尴尬化解之后,他问道“这么晚了不睡,不会就只是来给我送这一盘枇杷的吧?”
“不然呢?”玉怜怡挑眉,手指那处花墙,低声调侃道“难不成也像花容姑娘一样,等着你帝公子临时起行吗?”
帝晨儿白她一眼,“你还是个姑娘吗?”
玉怜怡吐了吐舌头,扮鬼脸呢喃道“花容姑娘不就是这个意思嘛。”
对此,帝晨儿没有回应她,眼下最在意的不是这儿女情长,而是明日是否下雨,魏老太君的话又是个什么意思。
这片祥和还没有持续多久,忽然便有一人踏着重步,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当帝晨儿和玉怜怡的视线皆在第一时间交到他身上的时候,来人已经一臂横推出去,将承装着枇杷果的水果盘给推至地面。
清脆的碎蝶声和滚落的枇杷果,惹得不远处传来急匆匆开门的声音。
“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我魏宅到底是做什么的!?”魏半塘怒目瞪大如牛,眼中胀满猩红的血丝,陡然伸手便要朝着这个出手救下他的妖的脖子抓去。
“魏半塘!”玉怜怡颦眉惊呼出声。
未等魏半塘的手抓住自己的脖子,帝晨儿瞬形施展,出现在魏半塘身后,使得这个来者不善的少爷一把抓空。
敏锐的察觉力使得魏半塘腰身猛地用力扭转,握紧拳头一臂便横扫过去,牙缝里挤出话来,“你他娘的是个祸害。”
帝晨儿猛地抬臂挡下这后扫一臂,凝眉问道“本帝何时就成了你口中的祸害?”
“若不是你,老太太怎么会说出那种没头没尾的话来!”
魏半塘一臂被擒,一脚猛地踢踹而出,没有任何的章法可寻,只是市井混混之间的打架斗殴所常用的下三滥手段,欲叫不速之客断子绝孙。
瞧得他出手这般狠辣,帝晨儿猛地腾空而起,一脚便将这位魏少爷给踢踹在地,喝道“再这般胡闹,本帝绝不手下留情!”
随着他飘然落地,玉怜怡已经跑至他的身前,怒指已经站起身来,欲要一拳砸来的魏半塘,喝道“不要再胡闹了,帝公子可不是怕你!”
然后就听得玉怜怡一声惊呼,魏半塘的拳头重重锤砸在帝晨儿撑开的屏障结界之上。
不知为何触怒这位魏少爷的帝晨儿紧皱剑眉,问道“魏半塘,本帝可是救了你的命,这就是你魏家知恩图报的方式?”
“魏家?”魏半塘抬起狰狞面目,咬牙切齿道“这是老子孝敬你的?”
砰砰砰~
像是发了疯一般,魏半塘的拳头如雨点般轰砸着屏障结界,其怒气程度不退反增。帝晨儿和玉怜怡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得出疑惑。
“少爷,少爷,您这是怎么了少爷?”女婢花容似是不怕这个发疯的暴脾气,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终是将这位不慎跌倒的少爷给推到在地,死死揽着他的腰身,压着他不让起来,急切道“少爷,这两位可是老太君的客人,您可不能这般对他们,老太君若是怪罪下来,奴婢们不怕,可就是苦了少爷您要面壁思过呀,您不想要自由了吗?”
自由?
听到这句话后,魏半塘的抓狂动作逐渐收住,最后竟呆愣愣的坐在原地许久,女婢花容一直温顺的为其抚顺着后背,嘴里心疼的念叨着“少爷,咱不动怒哈,不动怒”
玉怜怡长舒口气,低声问道“帝公子,你得罪他了?”
“我也正在纳闷呢。”帝晨儿摊摊手,撤去了结界屏障。
忽然间,原本还在发愣的魏半塘突然双臂发力,在女婢花容欲要起身的时候,一把将其给蛮横的抱进怀里,也不管不顾周围是否有人,愣是粗暴的就咬起了女婢花容的薄唇,另一只手更是不知羞耻的钻进女婢的衣衫内,一通乱搞。
被这猝不及防的事情给弄得有些尴尬羞涩,玉怜怡双手捂住红扑扑的脸蛋,帝晨儿扯过嘴角后亦是默默侧过身子,轻咳一声,“桑桑姑娘,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哦,哦哦,是啊,天色不早了,帝公子做个好梦。”
两个互相给着对方台阶下,仓促离开了这个突然的青色是非之地。
走进自己房间的帝晨儿撇撇嘴,呢喃道“怪不得那个女婢有那胆子呢。”
本是唏嘘一句,忽然帝晨儿的余光中便瞧得一人身影,本是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他,猛地便提紧了心神,侧头看去,原来是魏老太君正坐在凳子上,笑意浓浓。
“您怎么来了?”帝晨儿松下戒备,耸肩道“不是我嘴巴大,也不是我在说您的不是,您孙子呀,真该严加管教才行,做事太鲁莽了。”
魏老太君只是笑,沏了杯茶,推至已经坐下来的帝晨儿身前。
茶香泗溢,帝晨儿顿时便被这股茶香给深深吸引了,迫不及待的嗅了嗅,轻呷一口,品慨道“这茶,可是好茶呀老太君。”
魏老太君依旧笑意浓浓的没有说话,又为他斟了半杯茶水。
帝晨儿又饮下。
老太君想着再斟第三杯,帝晨儿却给笑着拒绝了,扣着杯口,道“老太君,您这是有事要和我说?这么晚了,您也该休息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就是。”
魏老太君依旧闭口不言,只是笑意浓浓。
帝晨儿皱眉道“老太君,您这是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明明就坐在眼前的魏老太君突然就消失不见,帝晨儿猛地一个哆嗦,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看去时,茶杯之中并无茶水,也再无茶香泗溢。
就仿佛是自己一直在独饮空杯。
这一刻,帝晨儿的脸都绿了,汗毛直立,迟迟没有缓过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轰隆隆。
一声闷雷乍响,屋外下起了淅沥沥的秋雨,雨打芭蕉,淋在红墙上。
乍暖还寒时候,正盘膝在床,闭气凝神的帝晨儿缓缓睁开了眼来,透过窗户纸,他看到屋外灰暗的天色。
这一夜他在修炼,这雨在后半夜的时候说下就下来了,只是并没有多有去管,毕竟这天气怪异的很,若是魏老太君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恐怕他是响破脑袋都想不出为何朗朗星光夜色,会有雨突然而落。
下了床,简单洗漱之后,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正准备出门时,忽然便有一道身影急匆匆赶来,直接推开了他的房门,定睛一看,竟是做事总是有规有矩的玉怜怡。
“出什么事了?”帝晨儿看着她那衣服急匆匆的愁容模样,心中一颤,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魏老太君魏老太君”玉怜怡忽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帝晨儿剑眉紧皱,急切问道“魏老太君出什么事了!?”
“她,她老人家驾鹤西去了”玉怜怡哽咽着,哭的不这屋外的雨还要凄厉。
闻言,帝晨儿一怔,昨天晚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说走就走了?那老太太看着也没有什么重症,身子骨健朗着呢,怎么
“走,带我去见魏老太君。”帝晨儿搀住梨花带雨的玉怜怡就朝着外面急匆匆走去,他不是要确定事情的真假,他只是想去送那位明事理的老人家最后一程。
老太君的小院内沾满了淋雨的下人,他们皆跪向屋内,像是在忏悔,也像是在恕罪,但他们最是真心的在雨中大哭,皆是送老太太一路走好的。
“将那个不孝子给我找来!快去,去!”
屋内传来了魏大权的呵斥声,旋即便有着四五人急匆匆的冒雨冲向宅院外。
帝晨儿走进屋内,看到了手中正捏着帛书的魏大权,捂着脸,坐在凳子上低泣,六位小妾皆是跪向那空无一物的床,落泪哽咽着。
魏老太君对她们这些不出一丁的儿媳没有什么埋怨,平日里没少调节她们之间的矛盾,或偏倚老三,但也并不针对老几,也算是位开明的婆婆。
也曾收到过老太太各种恩情的玉怜怡也跟着跪在床前,哭诉着说让老太太一路走好。
此间,帝晨儿剑眉拧做一团,看着空无一物的床上,他既揪心又感到纳闷。
“帝公子,拜托了!”魏大权将手中的帛书递出,抹去了脸上的泪痕。
帝晨儿凝重的接过帛书,看着魏大权这个讨厌妖族的修士对自己行了一份大礼,他更是纳闷不已,将视线转移到了手中的这份帛书之上
大权,娘走了,这个家还能走多远,便看你的了,切记日后勿要动气,勿要贪心,勿要拒妖。
家中无丁,并非你的错,亦非几位儿媳的错。娘这后半辈子也算是想尽了福气,已经无怨无悔了。半塘那孩子虽不是咱魏家的血脉,但娘视他如咱家的孩子,这已经知足了。
好啦,我也不唠叨了,你且等着半塘睡下再醒来后,便将你为娘准备的那份寿礼交给帝公子,他小姨有难,别看人家是妖,但比咱们可重情重义的多。
二儿媳,见字如见吾,这个家中无老大,你便是她们的姐姐,应该大气,不拘小节。
三儿媳,老身最偏心与你,莫哭,照顾好咱家那位总和他爹对着干的臭小子,我走后呀,他也就最听你这个三妈妈的话了。
四儿媳,要说咱家的包子为啥能卖的那么好,你的手艺功不可没呀。
五儿媳,别总和老三吵吵闹闹的,老身走后呀,可没人能劝开你们的架喽,和气生财,平安为大。
六儿媳,你是咱家最小的,别总是拉帮结派的,这日后呀,是过日子,可不是过家家,说散就散,说合就和。
七儿媳,老婆子走喽,下棋解闷的事儿就摆脱不了你了,你那只猫呀,可越来越懒喽。
好了,我也不唠叨了,这个家,你们六个可好生替老婆子守着,只要尽力了,老婆子便感谢你们。
接下来就是玉姑娘了,没啥好说多,孩子,不哭,老婆子是享福去了,这忘年交呀,也算是老婆子的一段非凡岁月,该笑!
帝公子,老婆子说有雨,它就是有雨吧?
走了,大家都别寻了。
正题魏家后院有一祖辈所留之塘,祖祖辈辈流传至今,除却一日意外,这长年累月无论是淅淅沥沥的毛毛雨,还是那大雨倾盆如豆,半塘皆为半塘,从未有涨过纤毫水位,亦不曾褪去半毫。
池塘内,有洁白莲花常年不败,九十九朵;水下,有艳红锦鲤畅游,仅此一尾。
帝公子,你与阔海客有缘,亦是他逢劫会过之祥,老婆子就拜托你了。
这就是帛书上的全部内容,无头无尾,令得帝晨儿表情凝重却愈发的纳闷不已,这其中的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还有这话中提及的那方奇怪的半塘池塘。
“帝公子,拜托你了。”魏大权躬身拱手,再行一礼。
帝晨儿问道“老太君她人呢?”
魏大权长呼一口气,“走了。”
基因改造后的第二天身体就会出现明显的变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力量的提升和感知力的大幅度增强,当然夜晚才是最难熬的,麻醉会失效,疼痛会遍布全身。
然后再根据流程去做一个简单的基因改造判定,就能知道是否改造成功,而且是要由大喇叭通报给整个迁徙流民听的,算是一种身份和荣耀的证明,当然只是针对改造成功的新民来讲。
安乐走到办公室的门口,已经有工作人员从里面走出来进行他们短暂休息后的下一轮基因改造,他们看到安乐的眼神总是充满着讥嘲可笑,这一切都‘得意’与男人婆!
也没有力气再去和他们争论些什么的安乐只是傻笑着,等他们全都走出来后,长吐了口气。
办公室里,夏洛特正在优哉游哉的喝着红茶,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手里好像捧着什么,正在认真的看着。
安乐喊道“该回去了。”
听到安乐声音的夏洛特像只小兔子一般跳站了起来,将水杯放回了桌案,还有一本书,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感觉怎么样?疼不疼?有没有觉得自己现在就能打得过男人婆,哦,我姐。”
安乐无奈一笑,“得明天才行。”
夏洛特笑容里多出了一份小心思,道“不急不急,你被压迫的日子就要到头了,不如咱们提前庆祝一下?你请我吃一块奶油蛋糕怎么样?”
“3500点没了我正心疼呢,奶油蛋糕是绝对不可能的。”
安乐瞧见了夏洛特撅起了嘴巴,旋即他伸出了手,“nu~你姐给的。”
夏洛特一把抓过了棒棒糖,不忘刻意的碰了一下安乐的手,“你的手怎么还是这么凉?”
“嘘!!!”
安乐被她的声音给吓坏了,赶忙警惕的瞧了瞧周围,见没人后松了口气,“你想被抓进教化室?”
夏洛特想了想,拆开棒棒糖塞进了嘴里,漫不经心的含糊不清道“疏阔和泥得花,笨笑切倒是园艺。”
“我可不愿意”
安乐砸了嘴,“走吧,该回去了,省的在这里出什么幺蛾子,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说着,安乐已经转过了身去,夏洛特轻轻跺脚,“嘁”了一声,双手环胸,相机敲打着肩头,像是赌气似的就是不走。
这个时候走廊外已经传来了研究人员心不在焉的喊声,是在点领自己的旧民改造人,迟不迟到,缴不缴纳违约金就看点名的时候有没有在,差一分钟也不行,旧民照样要交纳3000贡献点。
如果拿不出,哼,就会被叛一个扰乱改造人员流程的罪,被关教化室三天,挨十三鞭子以儆效尤。
所以旧民一般没有迟到的。
走出没几步的安乐无奈停下了脚步,“不走了?”
“不走啦!”
“你不是刚吃过?”
“还想吃!”
看着这般撒娇的夏洛特,安乐叹了口气,“真的不走了?我可改变主意了哈,你不吃的话,我也恰好能省下500贡献点。”
夏洛特高兴坏了,瞬间活蹦乱跳了起来,还不忘提醒“是499点。”
有区别吗?
安乐笑的无奈。
——
安乐的身子有些疲乏和麻木,夏洛特陪在身边,二人走的很慢,各个改造室里已经陆续的传来了仪器的响动声,旧民也开始了属于他们‘搏命’的基因改造。
“你迟到了!去二号楼交纳3000贡献点,拿着证明再来吧。”
就在此时,大门口处正叉腰站着那位给夏洛特接水的女人,看得出她很是的厌烦,脾气很大。
“有旧民迟到了?太惨了吧。”
夏洛特颦了眉,“是不是要被抓去教化室?”
安乐颔首,“迟到本来就不对,按照规则走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好意思说这话?”夏洛特笑问道。
安乐不置可否,“没办法,我不也接受了惩罚么?这其实真的要怪自己,不能怪规则,毕竟自己的事情自己还不上心,又有明文规定在那里摆着,让别人怎么可怜”
“89016,去二号楼交纳违约金,你还怵那里做什么?是听不到我讲话吗?!”
安乐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外面传来的这句话给喝断了。
89016?好熟悉的编号艾米?!
安乐猛地一怔,突然加快了脚步。
瞧见安乐的突然愣神后就急匆匆的拖着疲乏的身体朝着外面疾走去,夏洛特皱眉很是不解,一边跟着他,一边急问道
“你突然这是怎么了?欸,你慢点,慢点,身子要紧!我天,你不会是想可怜外面的旧民吧?别傻了好不好?会被教化人员观察的呀!”
——
旧民区时长会发生一些死亡案件或者火拼、暗杀等事件,所以在新民区并不如旧民区那般的心惊胆颤,但是‘热闹’在今天的新民区基因改造院门口却出现了两次。
新民区有着属于新民区的城镇化景象,在这里虽然也时长的会有因为‘触犯规则’而引起的骚动,但是绝对不会在同一片区域一天出现两次,因为这样是会被巡逻队盯上的。
起先一次是因为‘小孩的打闹’,这一次则是因为一个低贱旧民的可笑眼泪。
旧民唯二能进入新民区的机会只有两次,一次是按部就班的被‘引领人’带入新民区进行基因改造,另一次则是第二天的基因改造认证。
步入新民区的那一刻起,对于旧民来说,他们会羡慕这个和他们所生之地大相径庭的‘天堂’,也会开始心中萌芽更深的嫉妒,嫉妒新民们的生活待遇,因为这里的物资比他们所生活的地方繁盛的多。
旧民,编号89016,今天是她的基因改造日,她盼这一天已经好久了,早早的跟随领队入新民区,然后她就急匆匆的消失在了队伍之中,当她出现在基因改造院的时候,她的基因执行人刚刚点罢她的编号不到5秒钟。
89016手中还拿着一张肮脏的纸片,纸片上列的文字好似一张清单。
“你没听到我讲话是么?!”
身穿大白褂的女人瞪着这个杵在原地落着眼泪的旧民,怒气冲冲的就朝着她走了过去,“没有贡献点的话就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哭有什么用?耽误老娘的时间你赔的起!?
草,肮脏的旧民,和我妹妹一样的令人火大!”
那个旧民成了来往人员的关注对象,惹得一群人露出了讥嘲的表情,没有见到丝毫的可怜神色。
“这下贱的旧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参加基因改造也敢迟到?”
“哼,是交的起3000贡献点的违约金?能交的起小爷倒立洗头。”
“依我看那,她是没吃饱。”
“咋说?”
“想挨鞭子吃呗~”
“我倒是觉得她吃的太饱了,撑的!”
无情的嘲讽和谩骂让这个旧民的哽咽声越来越小,她哭起来的样子更是肮脏可笑。
白大褂女人没了耐心,一巴掌将弱小的肮脏身躯扇倒在地,惹来了一众的吹哨和热捧,他们在新民区好少碰到这种开心事。
“有没有贡献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