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嚼慢咽地吃完,付完款,动身回「白马逆旅」。
石道旁有一棵大树,红叶浓密,日光穿过叶隙,筛成碎片。
几株青荷探头的水池边,两位少年走过来,和他擦肩而过。
一位侧颜白净秀气,额头垂落齐眉的蓝墨色刘海,眼瞳温润如琥珀,澄澈透亮,灵气十足。
另一位没瞧见脸,浑身都是冰白色。
冷风呼刮,两人年少春衫薄,说说笑笑,走向老巷深处。
路德穿过长桥,抵达绯云坡,再沿着石阶向下,来到靠近云来海的白马逆旅。
黄昏未至,但远远就能瞧见,立在客栈门前一袭青衫的中年人,正东张西望。
莫屏一望见路德,立马走上来。
“走吧。”路德猜到他想说的话,提前打断。
“好嘞。”莫屏笑呵呵地领路。
前往玉京台的路上,莫屏回头小声说:
“我们要到齐府去,那是个以茶叶、绸缎贸易为主的商贾世家。
“掌家的那位,前些时日因伤病逝,留下遗嘱,契约生效后,由遗孀林墨玉打点商事。而这林夫人,就是那饱受鬼怪搅扰的人。”
“嗯。”路德点头。
两人走过横跨莲池的石桥廊道,沿着石路,来到「玉京台」。
此起彼伏的厅殿楼阁,都峥嵘轩峻,金碧辉煌。
两边栽有红叶树、翠竹,浓荫下霓裳花、琉璃百合盛放,馨香满溢。
约莫步行十分钟,莫屏驻足,路德抬起头,看见一张醒目的鎏金牌匾。
齐府。
府前有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和几个魁梧家丁。
“请进。”
这些家丁明显认识莫屏,知会一声,就让两人走进门。
虽然吃虎岩的房屋,都贫穷的几如一类,但玉京台着实是奢华的千般花样。
假山流水,十数种花卉争相盛放的庭院里,路德见到,坐在小亭里的林夫人,雅致淡然。
出乎预料的年轻。
容颜清丽,青袄白裙笼下的身体,丰腴匀称,带有淡淡的百合花香
“你是?”林夫人边上的侍女发问。
迄今为止,来齐府驱鬼的方士,无论老幼,全都铩羽而归。
这人样貌年轻,按常理说,得要刁难地盘问一番本事,可,
他太帅了。
而且那股冰冷高傲的气质,是常人难以模仿的。
“秦河。”
路德伸手向虚空一摘,拈出一朵瑰美冰花,又凌空消散。
表明自己是个原神,能避免许多猜忌。
“林夫人,这位是我行商时,遇见的云游方士,”莫屏绘声绘色地说,“当时,足有马车大小的魔兽袭来,吼声穿云裂石,却被他轻易斩杀。”
“秦先生一表人才,想必技艺过人,若是真能除掉恶鬼,齐府必有重谢。”林墨玉抬起头,脸色苍白,以平淡的语气说:
“只是天色尚早,没到深夜,那鬼怪便不现身。先生可要留在亭里暂做休息,让府中下人备上点心?”
“不必,我得到府中到处逛逛。”
“让她带你去吧,否则撞见家丁误会,也不方便。”
“嗯。”
黄昏将过,晚霞道道,将天空染成绚烂的紫红色。
等太阳坠落到地平线尽头,黑暗若浓墨般渗透向每一个角落。
齐府内,佣人们点上竹灯、亭灯、灯笼,微微照亮府内古色古香的建筑。
正房。
烛火飘摇,微弱的光芒,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我得脱吗?”平淡中透着股轻佻的女声。
“请随意。”清朗的男声。
哧
解开窄袄,衣服脱落,响起一阵摩擦肌肤的声音。
接着是咯噔两声,脱完鞋摆正,又有拉开被褥,钻进去的声音。
呼。
路德遥遥一吹,烛火骤然熄灭,整个房间顿时被黑暗充塞,如陷泥沼。
“我有点怕”床上的人,以低低的声音说。
“忍一晚,等太阳再次升起,府内就不会再有鬼怪。”路德语气平淡地说:“现在,请你安静。”
林夫人被路德要求睡在这里,当做一个诱饵,将鬼物给引出来。
抹不开的漆黑里,寂静得能听见庭院里的虫鸣。
嗤嗤
似乎是她在被褥里翻身时,衣服摩挲的声音。
路德未曾闭眼,她分明就没动。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
昏暗里,古旧的梳妆镜台上,隐约见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正从铜镜里,慢慢地钻出来。
可正当路德凝视时,那模糊人影明明还未钻出来,就已凭空消失。
他无声无息的上前,低头打量着那面崭新的铜镜。
呼呼——
没有开窗,却有一阵冷风灌进来,带着渗人的凉意。
风的流向变得紊乱而难以琢磨,像被某种透明的气状体搅动。
刺骨的冷风,呼啸着掀开他的风衣,幽灵般要掠上脊背。
“极地之魂(龙语)。”
暗金色的瞳眸里不掀波澜,路德手指微曲,相互交叠。
白霜凝成的细线,仿佛蜘蛛网般虚空结成,纵横交错。
这骤然出现的冰网,虽若有若无,却精确无误的兜住目标,不断收束。
鬼物仿佛落网的蝴蝶,疯狂的抖动身体,想要挣脱蛛网,却没用。
细线微微收紧。
手指上传来一股轻微的阻碍感。
“等等,你想知道我”源自灵魂的尖啸,歇斯底里般,令屋内的人都在心中隐隐听到。
“透过你的灵魂,我已经理解一切。”路德以不高不低,淡漠的声音说:
“安心死吧。”
互相交叠的手指,正缓缓拉向两侧,仿佛无数条骏马在拉动缰绳,直至抵达一个临界点——
泼!
雾状体顿时四分五裂。
“鬼物已除。”
路德点起烛火,林夫人坐起身,手放在被褥上,怔怔的望着他。
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路德看了她一眼,仿佛意味深长,又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死人能提供的证据,实在微弱,营造出双方的信息差,利用心理因素,能获取的利益会更多一点。
“这是些鬼物寄居的器物,我处理了,明日再来收取报酬。”
路德拿起那面铜镜,顺手捎上一块澄黄色的玉,蕴含着浓郁的岩元素。
“麻烦您了。”
吱嘎。
大门敞开后,林夫人从床上走下来,衣衫单薄,望着离开的挺拔背影,蹙起纤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