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慌慌张张赶来一看,敖辛已经连日没有好生休息过,思虑过重,又气血攻心,才呕血倒下。
只是她昏迷的时间里,手里一直死死拽着那身血衣。
后来南大营的亲兵过来,一眼就认出那身衣袍,脸色大变,惊惶道:“这是……二公子的衣裳……”
以前敖阙出入军营也不穿盔甲,均是一身深色长衣,南大营的将士们是再熟悉不过。
这几年里,一直没有敖阙的消息,徽州也没有他出现的身影。
现在血衣从魏云简的手里送了过来,众人瞬时意识到,怕是敖阙和魏云简已经交过手,而且已凶多吉少。
不然魏云简如何能拿到敖阙的血衣?还这般大张旗鼓地送到敖辛的眼前来。
徽州军营里的将领们将这件事压下来,否则敖阙的死讯一旦在军营里传开,必定会霍乱军心。
当年敖阙在军中威望甚高,能征善战的一个人,若是也丧命于魏云简的手,难免会长敌人威风。
可世上没有不透墙的风,徽州这边把消息压下,可魏云简那边消息却是肆无忌惮地放了出来,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徽州——侯府二公子已战死沙场,魏帝将其最后的血衣归还。
顿时徽州上下,军民戚戚。
敖辛睁着暗淡的双眼,怔怔无神地望着头顶的营帐。她眼廓微陷,嘴唇苍白。
等了这么久,等不到他回来,最后,竟等来了他的遗物么。
楼千古守在她床边,泪眼朦胧道:“小辛,你可千万要振作啊。”
“我不相信。”良久,敖辛才出声道。她的声音轻弱到仿佛风一吹即散。
“他才是最后的王者,我不相信他会死。”敖辛道,“我没有亲眼见到他的尸骨,仅仅是一身衣裳,不算数。”
“我不相信……”
明明他才是前世真正的安陵王,他才是最后大破魏京的三军统帅……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死去!
正是因为一直深信着他不会死,他最后一定会回来,她才能咬牙坚持到现在。
却没想到,原来她竟这么容易被击垮。
她甚至想,没有他的消息也好,这些年他不见踪影也好,就算最后……他忘记了要回来与她相聚也好,总归知道他活着,便足矣。
她以为自己前世经历过一次,便笃信着他一定会好好的。可是到底是哪里来的笃信呢?
到如今,敖辛才终于彻彻底底地清醒恐惧起来。这一世她不甘命运,她的轨迹因此而改变了,原本和她不会有过多交集的敖阙,这一世他们却相爱了,那他的轨迹也会因此而改变吗?
前世里姚如玉不是她的娘,她也没有阿生这样一个弟弟,到这里,他们一家人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敖辛一遍一遍地跟楼千古说着,她不相信。可眼里的恐惧那么清晰而深刻,连眼角毫无意识淌下来的眼泪,就充满了悲怆而绝望的味道。
楼千古不知该如何安慰,因为她也经历过一次的。不敢去触碰,一碰到就痛到了骨子里。
敖辛抱着床边的那身血衣,死死地搂在怀里,背过身去把自己蜷缩着。那一刻她浑身冰凉而颤抖,说出的话却是清醒无比,对楼千古道:“千古,药配好了么,若是顺利的话,我明日便去把我娘和弟弟换回来。”
楼千古声音一抖,道:“还没好,说好了是三天时间的……”
楼千古进展得很不顺利,她不想让别人碰到敖辛的一根头发,可是也不想让她去送死。没想到营帐里的气氛低迷了一日,翌日就出现了转机。
有人带着几个随从想闯军营见敖辛,只是被当做刺客给抓了起来。当时还发生不小的冲突,那人身边的随从功夫不弱,但也没伤及士兵的性命。
听人来报说,那人姓楼。
敖辛神思一动。
紧接着就看见一抹榴红身影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下子扑到敖辛面前,神情大动,眼眶里净是泪水。
楼千古抓着敖辛的手臂,激动得泪如泉涌,道:“快,快叫他们不要打了,那是我哥……我哥回来了……小辛我哥回来了……”
敖辛当即命士兵将那行人带过来。
她与楼千古走出营帐,不一会儿就看见几人在士兵的引领下往这边走来。
为首的那个青年男子,风尘仆仆,一身锦袍早已不复当初的风度,但面上神情依然冷贵。
正是楼千吟。
楼千吟抬起头来,看了看敖辛,眼神又落在楼千古身上,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丝丝动容,依稀有痛有愧。
楼千古恨恨地瞪着他。
后来还没说上一句话,她就突然冲了过去,对楼千吟又踢又打,嘴里囫囵地骂道:“混账!你个混账!你到哪里去了!浔阳沦陷的时候你在哪儿,我们城破家亡的时候你又在哪儿!楼千吟你个大混账!”
楼千吟低头看着楼千古,没有出声反驳,只是安静地任由她又打又骂,泛青的眼眶处微微透出些润红。
当初离开的时候,他无法带着楼千古同他一起。
整个楼氏家族在浔阳,因而他只带了少数的楼家人,将楼千古安顿在浔阳,怎么也有赵王护着,比他在外面风餐露宿、奔波流离要好得多。
只是他没想到,浔阳被围,消息难以传出去,等徽州派兵支援的时候,赵王兵马死守浔阳城,几乎已经全军覆没。
赵王和赵长乐都战死了,楼千吟得知了消息,第一时间快马加鞭地从北方赶回来,听说楼千古在徽州,便来不及回浔阳,直奔徽州来寻她。
眼下寻到人了,见得她好好的,楼千吟终于松了一口气,只由她发泄。
楼千古打累了也骂累了,最后紧揪着楼千吟的衣裳,失声痛哭起来。
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这个哥哥没在。可是最庆幸不过是,还能在有生之年里再看见他,彼此都还活得好好的。
楼千吟带着楼千古,同敖辛一起进帐说话。
敖辛看着他,张了张口,最想问的话还没有出口,楼千吟便先一步皱眉道:“我进徽州时听城里军民都在讨论敖阙被魏帝所杀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