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贵族只是往死了垂脑袋,生怕被人认出来。
这简直是自欺欺人。
这些个大大小小的贵族,试问谁不认识?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时候,应该是没想到会有今日的。
奥内茵伯爵倒是还好,似乎已经能接受这样的现实了。他也知道,他的身份摆在这,没什么好躲闪的。只见他双眼无神,视线低垂,一脸漠然的神色。
百姓们一看这些跪在地上的贵族,起初还有些诚惶诚恐。甚至一见到这些贵族跪下来,不少人还不自觉的退开了几步,不敢站在这些贵族的跟前。毕竟烙在骨子的深刻的卑微观念,可不是里亚三言两语能够剥落的。
可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心态的转变就是如此之快。甚至不用换装,就能立马适应新的角色。这就是人类区别于其他物种的地方了,人类里有演员这个职业,这个没有门槛的职业。甚至不需要里亚来煽动,在看到有人敢走出人群大大方方地站到这些贵族面前,又看到这些贵族跪在那颔首惶恐的模样,剩下的大部分百姓们那被压迫了多年的心理,趋渐于畸形,有一种复仇的快慰。
“好好看看这些旧时代的废物们吧,他们不足以挡住人民的利剑!”里亚情绪高亢地说道。
“他们正低着头忏悔自己是时代的罪人!”
“我的同胞们,好好看看他们。让我们团结起来吧!”
“让我们团结起来吧!一起推翻这些懦弱的贵族!”
“让我们一起把土地夺回来!”
“让我们均分土地!”
“让我们活在一个人人自由且平等的国度里!”
里亚振臂高呼着,脸色涨红,脖筋暴起,像是要把这一把年纪的身子里的所有能量在这一刻全数爆发出来。
他这一番振聋发聩的讲话,深深地扎进了数万百姓的心里。
“要平等!”有那么一人在群众中高呼道。
“要平等!”众人立时跟着呼吼道。
“要自由!”再而又有人起声道。
“要自由!”众人亦是立马跟上。
“要土地!”显然没人会忘了这一点。
“要土地!”众人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人群中总是这般,先出现零星的呼喊声,再而是整齐划一的跟风吼叫。
群情激奋中,那嘹亮的口号声,似是要把天边的那一轮红日给震碎了。
在这样的情绪烘托下,里亚开始接着他的讲话。
“这些天杀的蛀虫们,本该取他们性命。”里亚指了指跪在的地上的贵族们。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群众怒吼着。
里亚再度压了压手掌,“然而,每个人,都有生而为人的权利。即便这些罪人曾经靠盘剥我们为生,但那是在今日之前的罪过。在我们新的律法出/台前,我们不能就这么私自、随意的定他们的罪。如果我们这么做了,那和草菅人命有何区别?”
“如果我们的国度是一个草菅人命的存在,那试问将来谁还会相信我们是一个‘人人平等’的国度呢?如果人命这么不被尊重的话。”
“我们可以否认他们贵族的身份,但是不能剥夺他们作为人的权利。”
“所以,我个人的建议是流放了他们。”
此时的里亚,在几万百姓看来,就如同神明在世一般。或者说像是普世尊的化身一样。基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甚至可以这么说,即便此时里亚当众放个响屁,都会被民众当成九天香雷来供拜着。
而后里亚就开始了关于自由国度的一段展望,把蓝图大致向民众勾勒了一番。
在无限的遐想与自信中,赞茨城在往崭新的明天昂首阔步地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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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文则是匿身于木台旁的阴影里,冷眼旁观着这疯狂的一切。
奥妮安站在他的身旁,神色淡然。
对这二位而言,只当是看了一出大戏。要他们两个的情绪随之变化,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艾尔文是对人性有着冷酷而清醒的理解。
至于奥妮安嘛,则是吃一堑长一智,萨留希百姓什么样子,她至今不能忘怀。
“看来这位里亚,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奥妮安嘴角带着讽笑,拿手肘捅了捅身旁的艾尔文,“看他这一番讲话,真是把群众的情绪调动到了极致。”
艾尔文也是轻笑起来,“可不是嘛,他就没提过几次普世教,倒是句句不离平民百姓,给大家一种他是替众人绸缪的错觉。”
“你就不怕,你这一番谋划,给他人做了嫁衣?”
“眼下来看,这是不可避免了。”艾尔文神色轻松道,“不过,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就好比大家合伙做生意,他们出的钱多,那分红自然也是他们拿的多。是这个道理吧?”艾尔文说着笑看了奥妮安一眼。
“你可不是那么容易吃亏的人。”奥妮安促狭道。
“吃亏是福。”艾尔文轻叹了一声道。
“少来。”奥妮安含水妙目一瞪,转手就开始拧艾尔文腰上的肉。
她自然不可能让艾尔文在这种时候这种场景去交代后手是什么,但就是受不了他藏着掖着时那一本正经的模样。
“哎哟。我以前不都和你说过了嘛?”艾尔文疼得一把打掉她的手。
“说过?”奥妮安狐疑地扫了艾尔文一眼。
“对啊。”艾尔文挑起眉梢,望着她道,“你再好好想想。”
“哦。。。”奥妮安恍然大悟,了然地点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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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艾尔文、里亚、图朗以及记录员勐朴,旁听霁奥,齐坐在圣翡大教堂里间那狭小的房间里,商讨赞茨城,或者说他们这伙人的未来。
里亚虽然口轻飘飘地大肆构画着美妙的未来,可是一个政权需要的是结结实实的框架,也就是所谓的政治理论基础。它不是光靠着一腔热血、几句口号就能顺利运转的。
“土地归于人民,这个口号喊起来是漂亮,但是实施起来可不容易哟。”图朗看了艾尔文和里亚一眼后说道。
“对啊,首先得先统计、落实户籍,然后才能实施分配。”艾尔文沉吟了下后说道。
“不光如此啊,这土地还不能随意买卖啊。若是谁手里的卢尼多,拥有的地就越多,那我们今日赶走这些贵族,不就毫无意义了嘛?”图朗苦笑着道。
“是啊,那菲洛狄家族之流,过来把土地并购了,不俨然是‘新贵族’了嘛。”艾尔文也是跟着笑了出来,“那我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你们二位怎么看?”里亚看着艾尔文,图朗两人问道。
“嗯。。。我感觉,肯定得明确地告诉民众们,土地不可以私下买卖,得先到我们设立的机构登记、申报,获得我们这边的批准了才能够交易。”艾尔文说道。
图朗点了点头,“确实得设立这么个机构监管一下。这土地一旦到了人民的手里,你保不齐他们要做什么呢。”
“还有啊,地可以给他们,但税你得收啊。”艾尔文提醒道,“虽然眼下是用普世教的名义在行事,可怎么也是个政府机构啊。你没有正常的税收,这机构运可转不了噢。”
“所以我刚才也在想,用普世教这个名义,是不是有些‘狭隘’了?”图朗看了一圈众人后说道,“毕竟普世教给人的一般印象,也不是一个政府机构啊。”
艾尔文闻言当即笑了出来,“这话还是您说合适。我要是说这话,也怕你们多想啊。毕竟这屋子里坐的可都是普世教的人。”
艾尔文当然有想过图朗说的这个问题。但眼下毕竟是里亚在扛大纛,他不想与里亚有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哎!我可不是普世教的人哟。”图朗笑着道。
“再说了,你现在可是普世教自由军的领袖,你说自己不是普世教的人?”图朗接着取笑道。
艾尔文笑着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那用普世教自由军这个名头呢?”里亚问道。
“这样一听,不就像是个军政府了嘛?而且听着就不怎么正规的样子。”图朗笑着道。
“那叫‘自由城邦’怎么样?”艾尔文笑着提议道,“你们毕竟得考虑一个问题啊。北方大大小小这么多公国,这么多城市,兴许别人见我们这成功了,也纷纷起事呢?所以我们得取一个大家都有认同感的名头啊,对吧?这样人家才愿意加入我们呐。”
不得不说,艾尔文的政治远见还是相当高的。
“我就说你这小家伙很厉害啊。”图朗当即赞叹道,“还是你想得深远啊。”
“自由城邦。。。”里亚仔细品味了一番,然后看了图朗一眼。
两人用眼神交换了下意见,确实觉得艾尔文这个提议不错。
“那就暂时用‘自由城邦’这个名头好了。”里亚点头道。
“名头是确立了,可眼下还有一桩大事呢。”艾尔文看了一眼众人。
“什么?”里亚问道。
艾尔文轻起嘴角,他自然不能当着面去讽刺里亚等人不知兵略,只能用玩笑的口吻道“作为普世教自由军的一军之长,我得和你们说一下,现下我们的人手远远不足。”
“特蕾西亚虽然兵败遁走,但是埃鲁侯爵可不会就只有这么一支主力的。”艾尔文说道。他可是清楚得记得特蕾西亚临走前说的话。
“你有什么想法?”里亚看着艾尔文问道。他知道艾尔文神色轻松,肯定是想到什么办法了。
“刚才不是说了嘛,土地可以全数分出去,但是税,也必须得收。”
“嗯,然后呢?”里亚问道。
“那总有人交不上税吧?也或,总有人不想交的吧?”
“那又待如何呢?”图朗不解道。
“不交卢尼,那就交人呗。”艾尔文给出答案,“你要知道,我们这普世教自由军是自由城邦下的正式军队,拿的是正规的军饷,责任就是保护自由城邦下的子民。”
“你不能说,这些百姓享受了保护,却不履行纳税这个义务吧?”
“所以,哪一户交不出税来,那就拿家中的壮丁来抵呗。这不是一来减轻了民众的赋税压力,二来也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嘛。”艾尔文轻笑着道。
“三来,还提供了工作机会。一听这是能拿军饷的正规军,应该有不少年轻人会报名参加吧。啧啧啧,真是一举三得。。。”图朗对着艾尔文又是一阵赞叹。
艾尔文都觉得好笑,这个图朗今天怎么就盯着自己捧吹了。
里亚点着头赞同艾尔文的想法,同时抓住了另一个重点,“确实,得和百姓们讲清楚,纳税是一种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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