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萨亲王在旁冷眼注视着凯尔曼送别奥妮安的情景,不禁想到伽弗被伤成那副样子。他抑制不住地想要一剑取了公主奥妮安的性命。但当他刚要提剑而起,身后就有金芒追来。
即便身受重伤,国王凯尔曼也容不得有人当着他的面伤他女儿。
雷萨回身一剑挡住游龙剑意,却见那两个年轻人已然跑远,心知现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把凯尔曼给解决了,于是朝着南面的阵地挥了挥手中白泽。那些身着白甲的教会殿守得此信号后当即让开一条宽阔的道来。他们身后的缅因精锐们已经等得都快不耐烦了,看到有再次厮杀的机会,爆发出一阵阵地动山摇的欢呼声。
“雷萨!雷萨!雷萨!”缅因精锐们已然铺展好阵型,准备一轮步兵冲锋。
此时雅菲后备军的阵地已经是血海尸山,满目疮痍。几轮龙焰之下,三万人左右的后备军现下只剩下了不到五千人。虽然公主往东南面去了,可是国王凯尔曼和统帅斐烈伯爵依然还留在阵地上。剩下的这些将士们看着这两位决绝的眼神,燃烧起体内最后一股斗志,决心与其共存亡。
方才在后备军头顶来回盘旋的那二十多头双足飞龙已经被艾顿领着,往东南面的战场上来了。其实艾顿的目的倒不是追杀艾尔文和奥妮安,他主要是想把剩余这些雅菲军队给清理干净了。毕竟挨了艾尔文那“两轮新月”之后,他也是心有余悸,生怕这个小子再使一次。到那时候,他自己说不定能生扛过去,可这些飞龙就不保了。
若是飞龙死绝了,那这场战事的走向可就不好说了。艾顿可还不敢冒这个险,故而没有相逼太甚。
艾尔文这边“三人”一骑,从碎裂的层层冰墙了飞奔而出,奥妮安在他上方不远处。而他们的身后,艾顿的飞龙群呼啸相随。
那些退到东南沿海的两万人马,背倚遥帆海岸,一直在观望着那层层叠叠冰墙后头的动静。现下见到冰墙全数碎裂,公主从里间飞出,而国王还被困于南面的阵地。这些将士还是拿出了雅菲军人应有的气结与操守。
“保护公主!救出陛下!”为首的将领们举着长剑,身先士卒,往后备军的阵地上冲来。他们身后这些皇家骑士团和皇家卫队,一看将领们都奋勇杀出,自然不甘落后,山呼海啸地一阵喊杀声后也往后备军的阵地上支援而来。
奥妮安望着下方这些不惧龙焰的猛士,一时间有些错愕,内心深觉惭愧。这种时候要丢下这些殒身不逊的帝国将士,当真让她觉着耻辱。
“快走!别他妈墨迹了!”艾尔文对着呆滞在空中的奥妮安怒吼道。
奥妮安闻言一双金瞳怒瞪着他,他却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最后还是奥妮安妥协了,她知道艾尔文是对的。就像她父皇说的那般,一块死在这毫无意义。
“是啊,都别墨迹了!一会那飞龙杀过来,就跑不了了!”烟尘滚滚中,凯巴领着残存的几十个佣兵,前来接应他们的副团长了。
艾尔文看着灰头土脸的众人,看到凯巴,夏烨,浪云,乔芷这几人都安然无恙,还是长舒了一口气。他就知道,凯巴是不会领着人去送死的。看着佣兵团里这些活下来的武道们,大都都穿着那绿鳞甲,他心想这玩意到关键时刻还真是救命用的。
“你骑这匹,这匹马快。”艾尔文朝着落到地上的奥妮安说道,他知道他老爹这匹坐骑是上等的札姆高原马。
艾尔文翻身下来,顺带把老费扛到了自己的马上。
“老浪,真有你的。方才那么混乱的战场上,你竟还能顾得上我的马。”艾尔文一边深喘着气一边由衷赞叹道。现下他是真的没多少气力,抬个人都废了好大的劲。而后他摸索了下马鞍里的羊皮包,让他心安的是那两本书都还在。
浪云惨淡地笑了笑,心想“艾尔文大人真是好本事,这种时候还能说得出玩笑话来。”
乔芷来问艾尔文要不要把他那匹梦马让给公主,艾尔文想了想还是算了,那脾性古怪的梦马怕是只认乔芷一个主人。
“哎哟,我的爷爷奶奶们,能别墨迹了吗?咱能出发了吗?”凯巴明显很不耐烦了。
艾尔文看了一眼奥妮安,见她双瞳失神,面若死灰,不过已然骑到马上,于是高声令道“走!出发!”
四方佣兵团一行几十人,一字长蛇,沿着海岸南下而去。背后是滔天的厮杀惨叫声,他们却面容僵沉,无动于衷。天色也不过是从朝阳转成正阳,心境却大不一样了。在修罗场里渡了半日,就好像挨了半个世纪一般。
来时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归时是心灰意懒,仓皇逃窜如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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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于龙脊之上的艾顿有些讶异地望着下方这奔腾而来的两万多人,“明知是送死还来?当真不怕这纯正的龙焰吗?”
他本以为这些人会随着奥妮安一同往南逃窜,没想到他们居然视死如归,径直朝着飞龙下方的杀来。佩服这些人的忠勇之余,他还是拍了拍了双足飞龙的龙颈,龙焰再度自天而降。
伴随着龙炎的屠杀,缅因精锐们也发起了冲锋。
凯尔曼望了望东南面的惨烈战场,又回过头来看着浩浩荡荡杀来的缅因军团,这位帝王毫无血色的脸色上充斥着对死亡的漠视,嘴角还翘起一丝蔑视的笑意。
“老伙计啊,看来我们俩今日是要死这了呀。”凯尔曼举起手里的望君,指着南面的人潮说道。
“是啊,陛下。”斐烈伯爵亦是面带笑意,他握了握手里的长枪,脸色淡然,“老臣当时就说,鸫山大师净瞎扯,您现在信了吧?”
“哈哈,你这老家伙,临了还不忘挤兑下别人。”凯尔曼笑着笑着牵动了伤口,咳了两声,“话说回来,孩子们都跑出去了,你又怎么知道鸫山大师的预言就不能成真呢?”
斐烈想了一想,“也是。”
那个午后,马洛德平原之役终于烫上华丽的句点。
有人挥剑吓四方,洞破万甲游龙芒。
有人一剑刺帝王,白泽当空世无双。
有人提枪破龙胆,肝脑涂地报君王。
有人横戟穿胸膛,缅因世子贺新章。
有人凭栏吊故人,竟是大师也哀惶。
有人飘摇望东南,绝代佳人起思量。
此役过后,玖湛拖着一条残腿,提拎着一颗滴着血的头颅,领着他剩余不多的军队,退回了庭霄境内。这位庭霄元帅终成其不世之功。
大主教希律一直在连山之城上冷眼旁观。直至看到那位国王被枭其首,他眼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惊起。
“妨碍我主的降临,故而你须为你的愚蠢承担代价。”他冷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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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斜,尸横遍野。乌鸦环伺,觊觎已久。若不是缅因的将士们在打扫起着战场,只怕它们要群起而下。翊菱伯纳周围的群山静静俯视着平原上的惨况,不置一词。好似这个黄昏与昨日、前日的并无不同,不值得深究与喟叹。
“那些雇佣兵都处理干净了?”雷萨望着平原上的尸山剑海问道。
“是的,父亲。”艾顿点头道。
“谁承想陛下最后还留了一手,居然在城内的大营里留了这么些雇佣军。”在旁的希律感叹道。
“他只怕是想来个里应外合,只可惜,终究还是棋差一招。”雷萨淡淡说道。
原来凯尔曼把随行而来的雇佣军全数藏在了大营里,准备在与雷萨的决战中把他们当奇兵使用。奈何谁能想到,雷萨一方居然有魔物助战。即便战至终盘,凯尔曼还是把这些雇佣兵全数用上了,其结果也不过是在连山之城里乱上一乱。等城外的战事一结束,城内这些雇佣军哪里是缅因精锐的对手,没撑一会,就被尽数扑灭了。
“陛下是没了,可现下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让公主逃脱了。她要是回了王都,还不得大肆宣扬亲王你弑君叛国?”希律担忧道。
雷萨本来是要把杀害国王的罪名推给玖湛,故而没杀了这位庭霄元帅。现下若是让奥妮安回了王都,那雷萨这计划就落空了。今后回了萨留希,无论他是以摄政大臣的身份辅佐皇室,还是直接取而代之,现下都不允许雷萨把自己的名声搞得太差。
“小姑娘虽然翻不出什么浪来,留着却也是个麻烦。”雷萨蹙着眉说道,“不过,她也只能去萨留希,那便没什么。”
“父亲,可要我领军南下截杀他们?”艾顿问道。
“岚姻小姐已经领着一千人往纽茵城的方向去了。”希律提醒道。
“噢?看来你这妹妹反应比我们快得多?”雷萨看着艾顿笑道。
“岚姻去了?”艾顿看着希律诧异问道,沉吟了下后也轻笑起来,“那只怕不是去截杀他们的吧?”
雷萨自然立马听懂了艾顿的言外之意,脸色沉下来,“那还是你去吧,领军五千,别让那伙人出了风铁堡。”
艾顿领命而去。
“公主和斐烈家那个孩子,这两人本事可不小,只怕没那么容易被捉着。你也跟着一道去好了,若是没逮到奥妮安,就和艾顿直奔萨留希。至少先把朝局稳住了。”雷萨看了一眼希律说道。
希律闻言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雷萨望着北面寥寥烟尘里那些庭霄军,回忆起和玖湛的几次对话,他总是觉着这位庭霄元帅对雅菲国内的形势过于了解了。而且他隐隐地有种感觉,伽弗在枕剑会上被人下药的事,这位庭霄元帅说不定也有份。
雷萨又想到凯尔曼的排兵布阵,不禁暗想“会让源康那种废物去冲阵,只怕凯尔曼也存着让源康去送死的念头。他应该认定源康是‘枕剑会事件’的主谋,自己曾经也这么认为。可当真是这么回事吗?”
“事后想想,玖湛这次出兵的时机也太过巧合了吧?正巧赶在枕剑会出事的时候?如果枕剑会那件事后面的主谋和玖湛相互联系,那这个人会谁呢?现在想来这人肯定不会是源康。他如果暗通了玖湛,为何还要跑去送死呢?更何况,玖湛也没理由要杀了这个内应。那这个主谋到底是谁呢?策划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让凯尔曼和我反目吗?如果是这样,那还真称了这人的心意了。可让玖湛出兵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是为了让我和玖湛一块把凯尔曼杀了吗?”
有太多的问题萦绕在这位亲王的心头,这些事比起一个无所依凭的公主,更让他耗费神思。他把自己这边和源康那一派的人都想了个遍,怎么也想不出来是谁。而且这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就更让他匪夷所思了。
是夜。
觅云城,庭霄帝国最西南面的城市。
帝国元帅玖湛可以说是经历了他这一辈子最长的一天。可即便奋战半日,奔逃半日,他的脸上依然不显疲态。原因是他望着桌案的上的那颗头颅,心下太过兴奋了。即便他被这颗脑袋的主人废了一条腿,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快意。望着那瞪着眼的头颅,他撇了撇嘴角,“知道你气,不过你瞪我也没用。”
“你看看这是什么?”玖湛拿着一张展开的信纸在凯尔曼脸上晃了晃,“可惜啊,你永远不会知道那个正真通敌叛国的人是谁了。”
极北之地。
“殿下,您盯着这块碎了的落晶看了一个下午了,究竟怎么了?”
“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南方应该出大事了。”
“哪里?南方哪里?我们要动身过去吗?”
“。。。不必,我们在这等着,等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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