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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潭雅。
季修晏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已经是深夜。
他的白袍依旧平整干净,清隽斯文的脸庞上却是无法掩饰的倦怠和消沉。
静音的手机屏幕亮起,季修晏接通电话“周数,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周数“我已经通过多种方式给这件事降温,但热搜一直降不下来。一个小时前又爆出简小姐在时装周捐助的款项到现在也没到位的消息,目前为止,相关的评论已经过十万。”
记者追车导致车祸和时装周诈捐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搅起一潭浑水。全民大讨论的漩涡里,单个的个体被挤压,争议,碾碎。
不知道是谁在带节奏,一夜之间,齐修昱粉丝觉得这次车祸中,齐修昱完全是被简繁星连累。简繁星的照片被p成了黑白色的遗照,点蜡,送小白花。跟车的私生饭和娱记成了帮凶,简繁星是罪魁祸首。
季修晏挂断电话后,单手支着头,无法忽视的头部疼痛让他忍不住加大了止疼药的剂量。
今早故去的老人已经送到殡仪馆,这不是第一个在他手上消逝的生命。但老人的死亡却是有他无法推卸的责任。如果老人能再早一步接受治疗,或许就不是现在这种情况。家属的话钉在他的心里,那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齐修昱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但何时能清醒,还是未知数。
他想起那天早晨齐修昱打的那个电话,如果他能多一些耐心听完,好好解释一下,是不是齐修昱就不会大晚上开车去找简繁星。
齐修昱自小混账跋扈,却最听他的话。回头细想,他这个做哥哥的,却甚少关注这个弟弟。每当看到婉姨憔悴的面容时,他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揉捏。
还有简繁星,出了这种事情,他却无法给她提供一个避风港。
所有他想保护的人,他都没有办法做到。
周数挂断电话,看向站在窗边的男人“季部长,我已经按您的指示办了。”
季道染点点头“温家会感谢你的。”
夜色寒凉如水,住院部的病房门口,季修晏修长的身影显得格外寂寥。
简繁星正抱膝坐在病床上,门口的响声吸引了她的目光。房间里没有开灯,她转过头,在月色中看清来人。
“季医生。”简繁星想让自己的声音尽量轻快一些,但话一出口,却是又涩又哑。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说话,无论百央跟她说什么都提不起她回答的兴趣。
这沉默的一天一夜,她想了很多很多,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上表演课的时候,老师跟她讲过一个故事。
在很久远的地方,有一户农人无意中获得一块美玉。美玉洁白无瑕,是世间罕见的宝贝,农人很是珍惜。这个消息不知怎得传到了诸侯的耳朵里,兵卒围困了农人的家,杀了有罪的农人,拿走了洁白无瑕的美玉。
“农人为什么有罪?”简繁星不解。
“因为人们认为,普通的农人如何能拥有美玉,一定是通过偷窃取得的。”
季修晏就是她无意间获得的美玉,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偷来的。
因为,她不配。
她这种人不配拥有如松如杞的季修晏,不配拥有至真至纯的爱情,不配拥有任何尘世的幸福。
季修晏关上门,坐在她的床边“怎么还没睡?”
“齐修昱怎样了?”
“生命体征稳定,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入普通病房,明天早晨你可以去看一看他。”
“还没有苏醒的迹象吗?”
“还没有。”
简繁星低着头,沉默。
季修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会好起来的,相信我,阿昱一定会好起来的。”
简繁星吸吸鼻子,伸手抱住了季修晏的肩膀。
季修晏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正打算回应,却被简繁星接下来的举动吓到。
简繁星勾住了季修晏的脖子,柔软的嘴唇贴在他的喉结上,细白的牙齿噬咬着他的脖颈,刺痛中一股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
“兔兔,这里是医院。”
简繁星回答他的是进一步的行动。
窗外的月亮被流云覆盖,黑暗的室内是绝望的困兽。彼此的触摸和试探,慰藉与疗愈,在这方隐秘的天地里,盛大地绽放,又迅速地陨落。
等简繁星在他怀中沉沉睡去,季修晏才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他帮简繁星掖了掖覆盖在身上的薄毯,在累坏了的小姑娘额角落下眷恋的一吻。
面对简繁星,他总是失控的时候多一些,无可奈何却又甘之如饴,是砒霜亦是蜜糖。
呼吸轻浅的简繁星在听到门口一开一关发出的细微响动后,一滴眼泪从她紧闭的眼睛里流出来,泅在枕头上,消逝不见。
季修晏把车停在陵园外面,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我爸呢?”季修晏问站在一侧的吴慎言。
“在给老爷子上香。”
今天是爷爷的忌日,他爸每年这个时间无论有多么重要的事情,也一定会来给老爷子上香,仿佛这样就能稍稍弥补他没有在临终前见到爷爷最后一面的遗憾。
今天的天阴沉着一张脸,山风打着旋儿,让这块萧瑟的地方,显得更加阴冷。
“你还知道今天是你爷爷的忌日?”
“十几年前,我和妈妈一起把老爷子送来的,怎么会忘。”季修晏理了理手中的白菊,轻轻放在墓碑前。
“你打算怎么办?那群记者再挖下去,你祖宗八辈都要跟着你一块儿现眼了。”
季修晏嘴角扯了个略带嘲讽的笑意“挖下去?挖到我爹是谁的时候他们还敢写吗?”
季道染默然。
“您做这些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知道了?”季道染的目光依旧锐利。
“一开始没想到,后来周数出手,仍不见效果,我就渐渐猜到是您。否则,谁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和这份闲心管这些事。”
季道染点点头,自己儿子的能力他还是有自信的。
“您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季修晏重复了一遍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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