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草被拨开，一行灰头土脸的人从里面钻出来。
顾雨星看见里面有几个熟悉的人，是大王村的人。
男人很少，大部分都是女人，但是这次不同的是，这些女人手里都牵着孩子。
基本都是五岁一下的孩子，长得瘦瘦小小，黑不溜秋，畏畏缩缩地被牵着看向他们。
警察们一下子戒备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想要阻拦我们回去吗。你们不懂法律，我们可以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妨碍公务是要坐牢的，如果你们再执意阻拦，你们也逃不了。就算你们自己不介意，但是你们想想手里牵的孩子，要是你们被抓起来了，他们就没人照顾了。”
这话一出，那几个孩子被吓得瑟缩了一下，为首的是村长的老婆，她连忙对警察道“警察同志，我们没有阻拦你们的意思，就是这些孩子闹腾着要过来，哭得不行，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总不能看着孩子一直哭下去吧。”
顾雨星他们几个都要被气笑了。
这几个孩子哪里看起来像是哭过的样子，明明就是这群大人用这些孩子做筏子，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真够不要脸的。
这时候，一个老太太拉着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走过来，看着被护在中间的方荣，面容可怜“大牛家的，你不能离开咱们大王村，你如果走了，你让孩子怎么办，孩子就没有妈了。没有妈的孩子会过得很艰难，大牛不是个会照顾孩子的人，你让他们父子怎么办啊？你难道真的忍心吗！”
说完她推了推那个男孩“快，小龙，快叫你妈，让你妈别走。”
那个叫小龙的男孩愣了一下，他好像提前被老太太叮嘱过什么，凄凄艾艾开口，眼里含着一包泪“妈，你别走，你走了村里的孩子都会笑我，你不要抛弃我，我不要你走。”
方荣呆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候其他老太太也开始推着自己牵的孩子，让他们开口留下自己的妈妈。
他们的妈妈基本都是后面解救出来的那些妇女们，她们在大王村待了好几年，基本都生下了孩子。
这也是她们和大王村最深的牵绊。
顾雨星有些紧张，攥着云翳的手指。
她以前好像看过新闻，有警察解救被拐卖的妇女，那些女人明明都已经可以回家，可以逃离那个鬼地方，但是因为自己的孩子，因为舍不下血脉，都留了下来，继续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
诚然母亲爱孩子是天性，但是女人们作为母亲之前，她还是个人，有着自我的人。
在顾雨星的思绪中，人在世界扮演着很多种角色，但是在所有角色之前，你首先是你自己。
她有无数的话想要说，但是到了嘴边都咽了回去。
这些女人年纪都不小了，都有着自己的思想和选择，别人无权干涉。
方荣看着自己的儿子，孩子是她九死一生生出来的。在大王村的这几年，她在家里一直是最底层的人，洗衣做饭，下地干活，照顾一家老小，但是还时不时被折磨，挨打也是家常便饭。
就因为她是买来的，她是外姓人，哪怕她已经生下了孩子，大牛也不把她当成和他们平等的人看待。
这个孩子小时候因为母子天性还粘着她一段时间，但是从记事起，他不知道被爸爸和奶奶灌输了什么思想，也不和她亲近，也不喊她“妈”。
在大牛打她的时候，也有样学样，用石头砸她。
她心底的那些母爱，早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消失殆尽了。
说来也讽刺，这几年没叫过一次妈，再一次开口，反而是劝她留下来。
方荣看着小龙的脸，无动于衷“我从来不是你们大王村的人，不管怎样都不会留下来，从此以后我们就没有关系了。”
这个孩子对于她从来就不是儿子，而是她一辈子的耻辱，只要看到这张脸，她就能想起在大王村这段不堪的记忆。
她不会留下来，也不会把他带走。
老太太听了她不近人情的话，声音有些尖利“你是个当妈的，怎么能这么狠心，孩子没妈多可怜。他现在已经开始记事了，亲眼看着你抛弃他离开，以后绝对会恨你，恨你一辈子。难道你想让你儿子恨着你？”
方荣冷笑了一声“想恨就恨吧，反正以后也见不着了。但是，他最应该恨的人可不是我，应该是你们。他根本不是我自愿生下来的，我是被强迫的，是你们逼我，是大牛强暴我。我不可能因为这个孩子牺牲一辈子。”
她说着看向小龙，果然见他眼里透出恨意，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仇人一样。
方荣抿了抿唇“如果你们真的疼爱这个孙子，就好好教育他。”
三岁看到老，这个孩子性格已经定了，以后如果不加以引导，绝对会成为危害社会的人。
老太太一下子沉了连，在家里的时候，除了大牛，她打方荣打的最凶，骂的最狠。将自己年轻时受的苦都发泄到方荣身上，早就养成了习惯。
见她油盐不进，当即怒骂道“你这个抛夫弃子的贱人，婊子，你做这出这种事，以后绝对要被天打雷劈，我咒你一辈子生不出孩子。”
方荣扯了扯嘴角，经过这种事，她连男人都不敢靠近了，还生什么孩子。
其他几个女人原本还有些犹豫，甚至被老太太和小孩的说法弄得心里动摇，听了方荣的话，又重新坚定想法。
“我们不会跟你们回去，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新来的女人中间，有个女孩刚检查出坏了身孕，买她的那家人几乎都要跪在地上，求着她留下来。
“你怀孕了，以后还有哪个男人敢要你，你就留下来吧，以后我们，我们会对你好，一周给你吃一次鸡蛋，每天都让你吃得饱饱的。”
这话一出，那女孩讥讽地笑了一声，后退了两步。
一周吃一次鸡蛋，还真是好好哦。
但是在家里，她每天鸡蛋能吃腻了，她的爸妈见她瘦一点都变着法地给她补身体，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以前她还觉得烦，但是现在想起来，心里酸酸涩涩。
原来这世上，除了自己爸妈，根本没人会对她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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