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静出嫁后,明月楼便只剩下道庄和云儿。她们这才发现玉静这些年都默默无闻地做了些什么——自从她走以后,明月楼就杂乱得如同一个鸡窝。
道庄抱怨道“云儿啊,你以前跟在妍华身边都不干活的吗?”
云儿道“当然了,我在我们姑娘身边只负责美美的就够了。”
道庄以手托腮道“好吧,那跟着我真是委屈你了。”
云儿长叹一声,道庄看了看她,也跟着长叹了一声。
熊侣的年纪越来越大,但仍旧没有子嗣,这不免又成了群臣非议道庄的由头。虽然熊侣已经将他们的意见完全压制,不予理会,但是悠悠众口,岂是能够轻易压制得住的?
樊姬觉得应该和道庄好好谈一谈,因为这已经不是两个人的问题,而是关系到了国计大事。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夏日午后,樊姬再次来到明月楼。云儿告诉道庄后,她立即整理好衣冠到门外去迎接樊姬,等了这么多年,她总算再次将她等来了。
道庄将一杯沏好的茶放在樊姬面前,然后乖巧地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像一个做错了事等待批评的孩子。
樊姬叹息道“道庄,我知道无论是对我还是对灵珑而言,你都是我们的恩人,这话我不该对你说,但是……”
道庄打断她道“樊姬,你别这么说,一切都是我的错,小伶告诉我真相的那天,我就决定要让一切回到正轨。只是,只是我想不到怎么做才是最好,我永远也做不到像你这样理智、勇敢,我害怕,怕我万一做了决定又是错的,怕结果会让我追悔莫及,于是我便选择了逃避。但是我也知道,终有一天,我必须要面对一切,如今看来,是时候了。只是我还有一个心愿没有完成,能不能再给我一些时间?”
“你……你想做什么?”
道庄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轻笑道“我想把云儿嫁出去,到时候便可以潇洒的离开了。”
“离开?我并没有想让你离开。”
道庄摇头道“是我自己想要离开,感情对我而言,非零即一,一夫多妻,对你们而言可能稀松平常,但是我接受不了,如果注定无法和和顺顺的继续,倒不如干干净净的了断,至少留在彼此心中的仍有美好。”
“可是大王他……会答应吗?”
道庄道“我有办法让他答应的,只是我走以后,请你照顾好他。他心里其实是很在意你的,只是你们都太要强了,答应我,别总把他当做大王,那些乱七八糟的朝事已经让他疲于应付。”
樊姬用满是羡慕的目光看着她,神色间颇为为难“你为了帮大王铲除若敖氏,可以甘心背负骂名;你为了保护大王可以数次徘徊于生死之间;就连……就连对你出言不逊的灵珑你都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她,如今你又为了我……道庄,你是我见过最伟大、最勇敢的女子,我本不该这样为难你的,但是……”
道庄打断她道“我和他的缘分本就是从你那里抢来的,这些年我们可以在一起,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樊姬,从前我一直不明白,两个相爱的人为什么要选择相忘于江湖,如今我才知道,很多事不是说努力了就能有结果的,如果无法两全其美,能够择其善者而从之,也是极幸运的。”
樊姬离开以后,道庄立即让云儿传递消息给吕业平,很快他便赶了过来。
桃林外,微风阵阵,吹落了一树树干黄的桃叶。吕业平静静听完道庄的请求,沉默良久,叹息道“你确定要如此吗?不怕你们之间会从此再无机会?”
道庄轻轻摇头“我们之间早就没有机会了,这些年我掩耳盗铃,欺骗了自己,更耽误了别人,再继续下去,只会徒增苦恼。”说着她突然展颜笑道“我一直害怕做选择,因为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其结果,如今我终于勇敢了一回,你不为我高兴吗?”
吕业平又是一声叹息“我答应你便是。”
他们二人虽已商量好,却并没有知会云儿,致使云儿连日不明原因地被道庄呼来喝去,幽怨的小眼神儿简直可以赶上深宫怨妇了。
熊侣近来也发觉道庄变得神秘兮兮,对自己的亲近也多了许多刻意的成分,问她又支支吾吾,什么都不愿意说,便以为她还在为误会樊姬之事自责。
这日,他像平常一样来到明月楼,发现道庄躺在长椅上睡得正熟,刚要过去抱她到屋里睡,便见一竹简从她手上滑落。他俯身捡起,方要放回桌上,发现竹简香气异常,而且那上面的字迹,像极了吕业平的。好奇心驱使着他看完了里面的内容,愣了良久,才反应过来要把竹简物归原主。
道庄却突然醒了过来,见是熊侣,甜甜一笑“阿侣,你怎么来了?”
熊侣不自然地笑了笑“今日没什么事儿处理,便过来了,你……在看什么,怎么在这睡着了?”说着便作势要打开竹简去看。
道庄急忙将竹简抢了过去,背到身后藏起来,心虚地笑道“没什么,随便看看而已。”
熊侣定定地看着她,脑海中却全是方才竹简里的内容,那是吕业平写给她的信前番听你说过想要将思归放走,无奈它却固执得很,不愿离开。小庄,我想问,你是否也同思归一样?我知道,如同你想要放思归离去一样,你的内心也是渴望外面的星河大海的,十五月圆,我来找你赏月,到时给我一个答案,可好?
“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急着处理,我先走了。”熊侣极力控制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逃一般地离开了明月楼。
晚间再来时,已带了一身酒气,拉着道庄说要一起去外面看星星。道庄自然知道个中缘由,所以更加知道自己不能在此时心软。
“阿侣,你喝醉了,夜间风露太重,咱们还是回去吧?”她已经不知打了多少个哈欠,一脸地困倦道。
熊侣醉眼迷离,直直地盯着她道“你说一个人的心会轻易改变吗?”
道庄尴尬地笑了笑,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来了?”
“你先回答我。”
道庄不再看他,仰望着浩渺无垠的星空,幽幽叹道“或许会吧!沧海桑田、水滴石穿,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真的会变吗?”他仍似不相信,追问道。
“自然是真的,就像我们在经历一些事情的时候,可能会热情万丈,认为它是自己有生以来最重要的事,可是很多时候只是因为我们经历的事情太少了,过一阵子,我们可能还会遇到另外一些重要的事情或者重要的人,再去回想以前,便会觉得稀松平常了。”
“可是我认定的重要的事,重要的人,便会永远重要下去!”熊侣叹息一声,轻轻拥她入怀。
“阿侣,在时间面前,我们一样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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