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到了驿站,天色将将暗下来,走了许久,仍旧没能走出连绵的山地。青山隐隐,几处萧疏的农家已经开始做起了晚饭,炊烟直直地从烟囱里喷出,依依袅袅。
道庄推开窗户,看见暮色冥冥,昏暗与清明之际,潘尪正一个人默默地在树下喂马,面色凝重,似有万千心事,大声调侃道“沉默将军,在想哪家姑娘啊?”
潘尪抬头望了她一眼,又匆匆低下了头,依旧沉默如昔。
道庄并不气馁,继续道“潘尪,你是不是把我这个朋友给忘了啊,打从幸福村见到你,就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伤成这样,你就是碍于情面,也该说些关心的话吧?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潘尪喂马的动作顿了顿,但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这个潘尪,亏我还拿他当朋友,居然这么冷漠!”道庄边说边要下去找他理论,却被突然进门的熊侣拦了下来。
“你这么风风火火的是要去哪?”熊侣道。
道庄一边推开他一边向外走“你帮别拦着我,我今天非要让他给我个说法才行!”
熊侣却拉住她不让走“潘尪可是我楚国的大将军,也端的上是威名远播了,若是公然被你欺负,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道庄急忙赔笑道“放心吧,如今我这个样子,连只老鼠都欺负不了,又怎能欺负得了他!”
熊侣却道“你欺负不了老鼠,确实是因为你的能力不足,但是你若是想欺负潘尪,却是一定可以成功的。能不能欺负一个人,看的不光是武力。”
道庄不解“不看武力,还能看什么?”
熊侣恨铁不成钢地敲着她的头道“还要看别人愿不愿让你欺负!”
道庄听了连连点头,欢喜地笑道“你的意思是潘尪他愿意被我欺负了?不过,他总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就算让我欺负,我都不敢呢!”
熊侣皱眉道“这么说,你下去不是为了找他理论?”
道庄得意地挑挑眉,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想去八卦一下他的情况,你是他的上司,有没有什么内幕要爆料?”
熊侣轻轻在她头上一推,便将她推离自己面前,伸了个懒腰道“但愿你知道以后不会后悔,赶了好几天路,我先睡会儿,你自己玩吧!”
道庄小声嘟囔道“后悔?看来真的有情况,不行,就算悔青肠子,我也得弄清楚,万一我恰好可以挽狂澜于既倒,也算得上功德一件吧!”
熊侣知道她是关心潘尪,才故意说得这么无所谓,便点了点头,不再劝阻。
道庄悄悄来到潘尪身后,在他左肩轻轻拍了两拍,便恶作剧般的闪到了右边,不曾想重心不稳,整个人竟似一座摇摇晃晃的危楼,眼看着就要倒下。
潘尪到底训练有素,虽然被道庄成功戏弄到了,但只一转身,便将她接住,让她免于上演一出让人贻笑大方的闹剧。但是看着她那清风般的笑容,触碰到她柔软的手臂,他却做不出任何反应了。
道庄用手轻轻在潘尪眼前晃了晃,才将他从失神中唤醒。潘尪急忙放开她,毕恭毕敬地行礼“情急之下潘尪僭越了,望夫人宽恕!”
道庄吓了一跳,一边扶着他起身,一边摸了摸他的额头道“你生病了?”
潘尪急忙摇头“没有啊!”
道庄道“可是你额头真的有点烫啊!”
潘尪眼中闪过一丝慌张,急忙移开视线不再看她。即便是在沙场上命悬一线的时候,他那双坚定的眸子里也从未出现过慌张。
道庄此时对于自己的猜测已经十拿九稳,清了清嗓子道“说吧,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你若是担心自己追不上,我可以帮你啊!”
潘尪冷哼道“你帮我?”
道庄对于他的反应十分不满意,急忙挺胸抬头道“怎么,你是觉得我感情经历不够丰富还是觉得我的诚意不够啊?”
潘尪突然一脸怒气地吼道“你的感情经历确实丰富,而且你也是真心想要帮我,但是,我不需要你的帮忙!”
道庄吓得一愣一愣的,良久,才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的肩膀“生气了?我没有嫌你笨的意思,只是身为朋友,见你一直郁郁寡欢,真的是想帮帮你。就算我帮不上忙,当你的垃圾桶,让你倾诉一下也是好的。”
潘尪神色这才缓和一些“我知道,谢谢你。”
道庄终于可以长呼一口气“这才大半年不见,沉默将军竟然变成了变脸将军了,潘尪,我的身份你可是一直都知道的,从前你可从不对我这么恭敬啊!”
潘尪凝视着她道“你……瘦了许多。”
道庄调皮地挤眉弄眼道“你也是,而且……好像又黑了许多。”
潘尪揉了揉脸,苦笑道“是吗?习武之人,常年风吹日晒的,黑了也正常。”
“那为什么会瘦这么多呢?”
潘尪将目光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高山,日已西沉,牛羊归群,樵夫归家,可是这山却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一直耸立在那里,保护着万千生灵。此时,他也希望自己能像那山一样,保护好眼前的人。
“军中事务繁重,兴许是忙的。”
道庄长叹一声道“潘尪,我知道你这个人一有事情就只会藏在心里一个人偷偷消化,你不愿意说我也就不勉强你了,但是如果你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千万别跟我客气。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说着对他举起了拳头。
潘尪无声笑了笑,抱紧拳头,轻轻与她一碰“我知道了。”
“那你忙吧,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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