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寒冬,楚国的冬天与北方不同,异常的湿冷,湿还好说,冷却难挨,而且一人独自承受时,这份难耐仿佛还会加倍。
不过道庄发现了废书室的珍宝后,便如同找到了精神好友,再未感到孤独过,就连这个冬天都是暖的。
废书室里不仅有书信,还有那个女子对日常生活的记录,看样子,她也是一个孤独寂寞的人呢!
当孤独遇到孤独,便有了伙伴。
更令她惊喜的是,就连易安居的荒地都是谊初开垦的,一个古代贵族竟能生活得如此接地气,真想象不出她会是一个怎样有趣的女子?
道庄每日捧着一卷书简,围着炉火,一边饮茶一边阅读,潜移默化中,她接受了谊初关于生活的理念,并理所当然地将她视做自己的忘年之交。
人的内心一旦充实,便会战无不胜。
道庄亦是如此,她不再为自己的境遇怨天尤人,想起熊侣的时候,也没有了那么多的意难平,相反,她学会了释怀,发自内心的与自己达成了和解。
古琴她是跟蔡姬学会的,会弹的曲子一直只有那么几首,而且弹出来总是吱吱呀呀,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十分磨炼弹者的自信,便放弃了。
废书室里也珍藏了许多曲子,上面还有很多高超的技法,道庄手痒之下便又开始学起了琴。结果……名师出高徒果然不是吹的。不过三个月,她就已经深谙其中精髓,比起勤学苦练十余年的蔡姬都有过之。
道庄心中得意,不觉对谊初越来越好奇,三百六十行,似乎没有一行是她不精通的,人一辈子不过五六十年的时间,她怎么可以做到这么优秀?
不过就这样贸然地偷学人家的东西,会不会有些不道德?她纠结了一会儿,觉得确实很不道德。便拣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在桃树下正式拜了谊初为师。
“谊初师父,想必你不会拒绝收小庄为徒,所以小庄今日就自作主张入你门下了,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
此时,远在太一宫的熊侣也听闻了这一消息,苦皱着眉道“什么,她竟然在拜桃树?这女人不会真憋疯了吧?”
靳安小心翼翼地擦着额头道“许姬夫人近来的确是花样百出,不过若是奴才,恐怕在那种环境下待上十天八天就疯了,这都三个多月了,再正常的人恐怕也受不住,依奴才看,大王不如就饶过她这次?”
熊侣突然眯起眼睛看向他“你是说寡人对她太狠了?”
靳安急忙跪下“奴才不敢,大王做什么都是对的。”
熊侣邪魅一笑“可寡人听着你话里就是这个意思。”
靳安急忙掌嘴道“奴才口拙,让大王误会奴才的本意了。”
“停吧,假模假样的,都没听见响,”熊侣不耐烦地说,“那你说说你的本意是什么?”
靳安仰着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奴才,奴才……”
“行了,下去吧!”熊侣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是!”靳安立即以闪电般的速度跑走了。
熊侣一个人举起酒杯喃喃道“寡人对你太狠了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么美的玉,碎了着实有些可惜。”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去年除夕时,宫人们都争着抢着来桃花坞要两块桃木板,做桃符去辟邪用。现在月上中天,却没一个人来向道庄讨要,真是可惜了她精心制作的这些芳香扑鼻、寓意良好的桃符!
“哎,也是,如今这里的桃符才是她们避之不及的妖邪吧?”她长叹一声,挑拣了几个喜欢的挂在各个宫室的门前,风吹送香、环佩叮当,可惜了无人欣赏。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道庄走在枝叶干枯的桃林,脚踩着地上的枯叶,吱吱作响,慨叹道“是我连累了你们,让你们也被人嫌弃了,你们可会怪我?”
树木无语,但道庄却能听到它们的声音,它们都没有怪她。草木尚且有情,何以在这世间,人心竟不如草木?
漫步回到寝室,一身的寒意顿时被温暖驱除,不过她已经顾不得去感受那么多了,眼前那抹熟悉的身影是她眼花了吗?用力揉了揉眼睛,他还在,而且看着她的目光是那样温柔,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我这是怎么了?”伸手摸了摸额头,“发烧了吗,怎么产生幻觉了?”
熊侣缓步走到古琴旁,转轴拨弦,眉头微皱还是绕梁的音色好一些,改日得想个法子给她送来!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琴声袅袅,如慕如诉“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道庄愣在一旁痴痴地听着,琴不是绕梁,这旋律却一定会绕梁三日,不,可能会更久……
这不是她总弹的曲子吗?她不是只是感冒而已吗,难道病情恶化,开始发烧了?不然眼前怎么会出现幻影,对,这么深情款款的熊侣,一定是她幻想出来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想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把你幻想出来?糟了,头更晕了,还是赶紧回去睡觉吧!”她拍着脑门自言自语道。
熊侣急忙拉住她“站住!”
道庄困惑地看着他,任由他将自己揽入怀里“为什么你可以对别人阿谀谄媚,却怎么都不肯向我低头认错?”
他身上温暖的气息,还有那好闻的玉兰香,熏红了她的眼眶,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遇到的情况也不一样。”她像是叹息一般轻声道。
“所以你是决定一直这样下去了,把自己封闭在这一辈子?”
“不是一辈子,我们的合同只签了三年,你对我的约束只有三年。”
熊侣无奈的笑了,轻轻抚着她的发道“好,既然你觉得自己没错,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好吗?”
道庄茫然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你道歉?”
熊侣怜惜地抚着她瘦削的脸道“你不是总说在爱情里,爱得更多的一方总会付出更多吗?你也总说更爱我一些,我一直在等着你的付出,如今看来,还是我更爱你一些。”
道庄轻轻摇了摇头,不行,太晕了,无法思考,他的话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更爱我一些吗?可是……”
不待她说完,熊侣就低下头吻住她的唇,让她再也无法说出那些未说完的话……
他轻轻将她抱在怀里,撩开她的衣袖,看着手臂上那些依然健在伤痕问“故意不让疤痕消褪,是还怪我吗?”
道庄迟疑了一下,缓慢地摇了摇头,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就像盛开的桃花一样美艳“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一个连衣食住行都保证不了的人,追求什么上层建筑?”
“上层建筑?”
道庄摇头笑道“没什么。”
熊侣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捏了捏她的脸颊,宠溺地笑道“那你答应我,把身上的伤治好,作为回报,我将绕梁送给你,如何?”
道庄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想当初蔡姬只不过用绕梁谈了首曲子,他就勃然大怒,现在居然说要把它送给自己“你真舍得?”
熊侣点头“只要你受得了让这些伤口再破一次,寡人自然愿意割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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