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成先哪里听不出来,却又不好当面翻脸,只能咬着牙道,“老弟难得开一次口,做哥哥的能说什么?对了,马修先生什么时候到?”
闵庭柯毫不客气地道,“这话怎么问我?我又不是他的管事,难道还要安排他的出行不成?”
如此不客气的话,听得苏成先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老弟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哪能屈身给洋人做什么管事?”
这番话说得就很有深意了,倒好像闵庭柯能有今天,都是靠在洋人面前谄媚才取得的似的。
闵庭柯冷冷一笑,从来不屑于斗口舌之争。
嘴巴上说得再厉害又能怎样,最后还不是要归结于生意上?家里的日子过不好,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
他冷淡地挑了挑眉,“苏会长这是从哪请回来的小厮,一点儿眼力见也没有,坐下这么久了,一口水都没喝上,也难怪苏会长每次举办舞会,都没什么人愿意来了。”
苏成先脸色一白,立刻转身对身边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送酒水来?”
眼镜中年男人点了点头,转身快步吩咐去了。
闵庭柯叹了口气,“哎,近几年苏会长老得特别快,想必是操心太过累着了。也是,手底下养了这么一群不成器的,换谁不上火呀。”
苏成先一脸平静地道,“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上海滩的能人异士都被老弟你网罗去了,剩下的都是些蠢笨如猪的,我们也好对付着用了。招待不周,老弟可千万别见怪。”
闵庭柯口口声声称呼他为‘苏会长’,明显就是想撇清关系,可他却能面不改色一口一个老弟的称呼着,单是这脸皮一般人就比不了。
小厮一路小跑着送来了酒水和水果。苏成先便笑着道,“老弟,这可是武夷山初春的第一茶,你那舌头比较灵,快尝尝看怎么样,别是老哥让人给骗了。还有这水果,都是从广州船运过来的,路上一点儿没耽搁,可新鲜呢。”
闵庭柯道,“武夷山的茶向来不错,不喝也能闻到其香。不过你家小厮心太急了,水还没开便取来沏茶,难免失了几分味道。”
那小厮闻声立刻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还以为见到了鬼。
刚刚自己心急,的确没等到水开便取来沏茶,当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苏成先闻声便冷着脸对眼镜中年男道,“这都是从哪找来的人,丢人现眼,还不给我撵出去!”
眼镜中年男也觉得面上无光,揪着小厮的衣领便离开了。
苏成先道,“还是老弟有讲究,我这就让人重新给你沏一壶茶送来,你先吃点儿水果润润嗓子。”
正说着,外面又传来了那熟悉的高昂嗓音,“顾二爷到。”
顾二爷?
顾家的人吗?
白蓉萱立刻看向了闵庭柯。
只见他正一脸嫌弃地在盘子中挑着水果,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苏成先却一脸笑意地道,“哎哟,顾家二爷到了。老弟稍坐,我去迎一迎。”
闵庭柯应付似的点了点头,“快去吧,这种场合冷落了谁都不好。”
苏成先笑了笑,领着一群人又往大门外走去。
闵庭柯撇了撇嘴,“小短腿,这一晚上非累死了不可。”
苏成先的确不高,但叫人家‘小短腿’是不是太过分了?
白蓉萱刚要说话,闵庭柯便迎面递过来一小串葡萄,“你尝尝,好像还挺甜。”
白蓉萱虽然不想吃,但还是听话的接了过来,“是顾家的人来了吗?”
闵庭柯道,“嗯,应该是顾振到了。怎么,你认识?”
她怎么会认识顾家的人额?
白蓉萱摇了摇头,“不认得。”
“那你问什么?”闵庭柯道,“顾家的人都很阴险,心里像是揣了个小算盘似的,见了谁都要先算计算计,像你这样单纯的人,最好离他们家远一点儿,要不然被卖了还要帮着数钱呢。”
她有那么笨吗?
白蓉萱不服气地道,“我又不是一个傻瓜。”
闵庭柯微微一笑,“那你是什么,呆瓜吗?”
白蓉萱‘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很快苏成先便和一个青年男子并肩走了进来。那人大概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肩宽腿长,看着有几分世家子弟的气派。
苏成先将他请到了与闵庭柯间隔一张桌子的位置坐下。
两人亲密无间地说了几句话,外头又响起了声音,“卢三爷到。”
苏成先笑着赔罪,又出门迎客去了。
白蓉萱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了顾振身上。
闵庭柯低声道,“别这样盯着一个人看,被人发现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要是惹起了顾振的注意,只怕会过来没话找话。而且啊……我听说他还好男色,经常在外面包兔爷,像你这样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他肯定喜欢。”
白蓉萱吓得急忙低下了头,“六叔,你别吓唬我。”
闵庭柯道,“谁吓唬你了。我说的都是真话,你若不信那便没办法了。”
可即便如此,顾振仍旧发现了两人,乐呵呵地走了过来,“闵六爷,许久不见,你这是忙着发什么财呢?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把发家的招数传授出来,让我们大家也都跟着沾沾光呀。”
这不是开玩笑吗?
谁家会把发家赚钱的底细教给外人?
闵庭柯抬头扫了他一眼,“这个简单!我最近正想开个窑厂烧两批瓷器玩玩呢,顾二爷若是能把顾家烧制白瓷的秘方告诉我,那我自然不会藏着掖着了。”
顾家的白瓷从前曾做过贡品,瓷器晶莹剔透,犹如白玉,很受皇室的青睐。烧窑的秘方更是价值千金,被视作传家之宝,根本不可能视作人前。
顾振脸上的表情没有变,但眼神却明显暗了下来,“哈哈,闵六爷还是这么的爱开玩笑。”
闵庭柯笑了两声,算是附和过了。
没想到顾振却没有急着走,而且是大咧咧地在一旁坐下来了,目光落在了白蓉萱的身上,“这位小哥看着眼生,不知道是什么人?和闵六爷又是什么交情啊?”
不待白蓉萱说话,闵庭柯便直言道,“他呀,他是被我包养下来的,今儿正好没事,我带他出来散散心。”
噗!
白蓉萱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儿当场昏过去。
有这么说话的吗?
谁被他包养了!
真不要脸!
没等白蓉萱解释,顾振便笑着道,“闵六爷好眼光,选了这么一位绝色,甚至还敢带出来示众,真是让人佩服呀。”
闵庭柯得意地道,“那当然了,我才不像某些人呢,做什么都只敢在背后小心翼翼地,我向来都是当面锣对面鼓,既不会委屈自己,也不会委屈了旁人。”
顾振的眼神更冷,嘴角的笑容却更盛,“是啊,要不怎么说闵六爷才是上海滩的古今第一明白人呢?”
正说着,苏成先又把卢三爷请了进来。
顾振道,“闵六爷,我去和卢三爷打声招呼。”
“去吧。”闵庭柯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乎根本就没他放在心上,如同在指使一个下人。
顾振暗自气恼,转身走了,又笑呵呵地与刚进来的卢三爷打起了招呼。
卢三爷……
白蓉萱想到了卢三太太。
不过此刻她可没心思关心这些,狠狠地瞪着闵庭柯道,“六叔,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没什么,故意气气他罢了。”闵庭柯挑着眉毛道,“怎么着?我虽然年纪还小,但也算是一表人才吧?难道还配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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