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警察局的人都已四散而逃,只有这守门的人是个关系没那么硬的,便被派来守门,美其名曰为‘为了南京城的百姓誓死坚持到最后一刻’,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烂活,干好了没人表扬,做错了却是掉脑袋的大事。偏偏他又不能不来,否则将来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守门的警察正唠唠叨叨地咒骂着,一看到有人过来了,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起来,“他妈的,真是晦气死了,川军都要打到家门口来了,你们不琢磨着怎么跑路,居然还给老子来找事,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正愁堵在胸口的那口怨气无从发泄,赶巧就有那不长眼的人送上门来给他出气。
商君卓见状立刻对白蓉萱道,“别往枪口上撞,免得白白挨一顿臭骂。”
白蓉萱也不是那没有眼力的人。
前世这种事情她见得多了,甚至都有些习以为常了。
几个人缓缓来到了警察局大门前,白蓉萱向守门的警察行了个礼。
那警察的脏话本都到了嘴边上,但见她如此懂规矩,也不得不收了回来,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儿啊?”
白蓉萱道,“我是来认尸的。”
“我呸!”那警察高声喝道,“我看你个臭小子是成心来找茬的,老爷这都要晦气死了,你还给我添堵?认尸?我看你病怏怏的就像个尸体,直接把你炼了算了。”
白蓉萱连忙道,“老爷您别恼,我是特意从外地赶来接回哥哥的尸骨,可不是要寻您的晦气,还望您高抬贵手,给个方便。”
那警察打量了她两眼,见是个生面孔,又往旁边扫了扫,一眼便认出了商君卓,“哦吼,原来是你!”他懒洋洋地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想管,可你们也看到了,我实在是没那个能耐,要不然守门这么好的差事也不会轮到我的头上来了。我实在是有心无力,想帮也帮不上忙。要我说你们想要领回尸体,还是得和上头的人打好招呼,只有人家发了话,我们下面的才敢领命行事,否则这样越权做主,回头还能有好果子吃?”
他伸了个懒腰,又坐回到了之前的位置,显然是不想插手管这件事。
白蓉萱心急道,“可是……”
没等她把话说完,那警察便抢着道,“你也不用在我这儿‘可是但是’的了,说了管不了就是管不了,你就是把我亲爹拉过来也没用。我要是有那个本事,还能被人丢在这里等死吗?要不是看在她的份上,我才懒得跟你们说话呢。”他随意地指了指商君卓,撇着嘴道,“要我说你还真是痴情,人都死了这么久,你还一趟一趟地往这边跑。哎,年轻就是好啊,眼睛里只有情情爱爱的,哪像我……他妈的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商君卓为难地道,“现在局长不在,我们得找谁才能管用?”
那警察便道,“你这个死心眼,早先局长不是都松口了吗?但凡你会来点儿事,说点儿软话,也不至于惹恼了他被针对成这样!要我说,现在能压住他的,大概也只有曾绍权了,要不你们去找找曾绍权,有他一个电话,保证分分钟就能解决。”
商君卓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结。
她又何尝想去惹恼警察局长?俗话说民不与官争,在政府官员的面前,她也不过是个夹缝中求生存的蝼蚁罢了,哪有胆子和他们斗呢?偏偏那警察局长是个熏心的老混蛋,见了商君卓便没什么好话,还明里暗里地表示想要纳了商君卓做姨太太,只要她肯点头,那便一切都好说。
情之所钟,商君卓怎么会答应?
警察局长恼羞成怒,便在暗中下令白修治的案子不许人跟进也不许人配合,要一直拖下去,直到商君卓来跪着求自己才行。
商君卓每每想到这些就头疼不已。
白蓉萱站在一旁看了商君卓几眼,大概猜到了其中的深意。前世她也不是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旁人见她和吴妈两个人相依为命,她又姿容绝代,自然有那色胆包天的人上门滋事。要不是有孟繁生和左邻右舍的邻居帮衬,她还说不定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呢。
这样的乱世之中,女子想要活着比男人还要艰难千倍百倍。
白蓉萱看商君卓的眼神满是怜惜与心疼。
商君卓的心里却做的是另一番计较。
她自幼便苦苦支撑求生存,自然明白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道理。想要震慑住警察局长,唯一的方法便是找到他上头的高官才行。可她这样一个小角色,怎么可能会认识那样厉害的人呢?
曾绍权……
如今川军起义,只怕他夜里连觉都睡不安生,一个头两个大,正是最伤神的时候,哪还有心思去管别的事?
何况就算商君卓去找,无亲无故又怎么见得到?只怕连曾绍权的影子还没见到,就已经被人给撵了出来。
商君卓觉得十分为难。
她看了一旁脸色苍白的白蓉萱一眼,心中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缓缓道,“您知不知道警察局长现在去了哪里?”
守门的警察斜眼打量了她一番,“怎么?这会儿想开了?早就该这样的,不是我说你,能被我们局长看上是你的福气,你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能给警察局长做姨太太,说出去祖坟都要冒青烟了,这是祖上积德的大好事,偏偏你还不珍惜。你也不用急,用不了十天半月的他就回来了,只要你肯点头,没有不能办的事儿,到时候说不定还要靠你在他老人家的面前给我美言几句,帮我往上走一走呢。你放心,我也不是那不开眼的人,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
或许是笃定了商君卓即将成为警察局长的姨太太,他的口气中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商君卓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爆了起来,膈应得不行,偏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什么也没有说,静静里站在那里听着,“要十天半月那么久?就不能早些吗?”
守门的警察道,“这哪是我能决定的,得看川军打多久。战事一刻不结束,谁敢跑回来堵枪眼?也就是我命苦,站在这儿当人肉活靶子!我也想好了,川军要是功进城,老子立刻换了老百姓的衣服夹在人群里,除非川军屠城,否则那子弹就算长了眼睛也不会扫到我的身上。而且我看这架势啊……”他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川军这次有备而来,可不像是要莽撞打仗的样子。”
商君卓和白蓉萱面面相觑,一脸匪夷所思。
守门的警察叹着气道,“到底是没见识的娘儿们,说了这么多还是不懂。我跟你说,要是川军不进攻,改为围困,这一城的百姓用不了十天半月的就要断水断粮,到时候不用废川军一兵一卒,城内就要引发暴乱,直接冲到政府将曾绍权捆了送到姚培源的面前。我要是姚培源啊……就什么也不做,请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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