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介有些担心白蓉萱的身体情况。
白蓉萱掏出药瓶,倒出一粒养心丹来,想也没想的吞服了下去。很快肚子里边传来一阵融融的暖意,她本来虚弱的手脚也有了些许力气。
她长长地透了两口气,正准备出门,却被吴介拦住了。
吴介指了指她的脸,“您的脸都花了,还是再补些黑灰吧。”
这几天在船舱里萎靡不振,冷汗出了又出,这会儿只怕都没法看了。
白蓉萱掏出包着炭灰的纸包,又往脸上涂了一层。
吴介提醒道,“还有脖子。现在可不是夜里,您的脸和脖子都不是一个颜色,会被人一眼就发现的。”
白蓉萱依言又将脖子涂黑了。
两个人背着行李出了船舱,只听船长正在安排船员下船。吴介和白蓉萱急忙凑了过去,表明要跟着一起走过去。
船长道,“急什么?等拿到政府批件,咱们自然就进去了。”
可眼前的船只少说也有几十艘,就算排队进入也得费些功夫,更何况政府批件可不是那么好取的,批多少怎么批,像他这种没什么人脉罩着的小货船,只怕根本入不了人家的眼。
吴介微笑着道,“我们来南京是为了处理些棘手的事情,既然离这里已经不远,我们就跟着一起过去了。这些日子劳烦您照顾,有机会到杭州请务必来唐家坐一坐。”
他说了一番客气恭维的话。
船长没有再留,让他们跟着一起下了船。
河道边的小路上,已经有不少人三三两两的向南京城的方向走去。与白蓉萱和吴介同乘一条船的船员也不大认识路,只能跟着人群一起走。
白蓉萱没走多久就有些体力不支了。
这些天米水未尽,虽然不觉得饿,但身体却是受不了的。她气喘吁吁,蹲在路边站不起身来。船员不愿意多等,说了两句让她休息的假意关心话,便跟着人继续往前走了。
吴介关心地问道,“萱小姐,您怎么样了?”
白蓉萱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我没事儿,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吴介弯下身子,“我背着您吧。”
白蓉萱摇了摇头,“不用,太打眼了。咱们初来乍到,还是低调些得好。”她平复了一下气息,这才缓缓起身继续向前走。不过走了一会儿,她就又坚持不住了,吴介扶着她,两个人沿着小路一直走到傍晚,还是没有看到南京城的影子。
白蓉萱不安地道,“是不是走错方向?”
路早就偏离了河道,两侧只有长势不怎么好的庄稼,既看不到屋舍田庄,也不见人影踪迹。他们走得又慢,早就掉队和人走散了。
吴介四下张望的一圈,“既然有庄稼,周围必然有人生活,您不用担心。”
白蓉萱嗯了一声。
吴介又道,“反正没人看得到,还是我背着您走吧,这样也能快一些,要不然怕是天黑了也找不到人家落脚。”
他现在已经不指望能赶到南京城,只想有个落脚的地方能让白蓉萱好好休息一晚。
白蓉萱顾虑着男女有别,没有答应。
吴介道,“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别想这些了。何况您做了男装打扮,别人见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白蓉萱想到还在南京等着自己的哥哥,咬着牙爬上了吴介的后背。
吴介快步而行。
他自小在乡下做惯了苦力,生了一把力气,就算背着白蓉萱在田埂之间穿梭仍旧步履如飞。
白蓉萱忍不住道,“怪不得你一直要背着我呢,照我这么走下去,的确是很耗费时间。”
吴介没有吭声,加快了脚步。
没多久他们便追上了船员们的身影,只是吴介没有跟得太近,远远地随在了后面。
又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前方总算出现了南京城。
黑暗中的南京灯火通明,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白蓉萱趴在吴介的肩头向前望去,心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只觉得寒冷。
越往前走一步,她便离那个不愿意接受的真相更近了一步。
重活一世,她还是没有救回哥哥。
悔意和愧疚宛如蔓藤般紧紧地纠结在她的胸口,疼得她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她急忙吸了吸气,极力克制着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
吴介道,“马上就要到了,您可得冷静下来才行。接下来要怎么处理,还得您拿主意呢。”
白蓉萱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两人趁夜进入了南京城。
白蓉萱道,“这里人来人往的,你把我放下来吧。”
吴介答应了一声,将白蓉萱从背上放了下来。立刻围上来一群黄包车,“用车吗?脚程快得很,绝不会耽误您的事儿。”
吴介询问白蓉萱的意思。
白蓉萱实在是走不动了,何况她心急去见商君卓,问清楚哥哥的下落和情况,立刻便点了点头。
吴介道,“那就打一辆黄包车,我跟在后面跑就行了。”
白蓉萱见他背着自己,额头上也全都是汗珠,便吩咐道,“别费事了,一会儿说不定还要你帮着跑腿,你要留些体力才行。”
两人坐了两辆黄包车,一路往教堂的方向赶去。
吴介领着白蓉萱找到了记忆中的小学。
学生们早都放学离家,政府新委派来的教师又不像商校长那般认真负责,不过是做做样子混薪水,一到下课的时间比学生还要着急,恨不得立刻就离了这破烂地方。
吴介茫然四顾,“这是怎么回事?从前商校长都是住在这里的。”
小学前方的教堂发出微光。
吴介道,“萱小姐,我去打听一下。”
白蓉萱望着眼前大门紧闭的小学,想到哥哥从前来过这里,或许会亲自开启过门,或许在院子里晒过太阳……
她心痛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吴介忙扶住了她。
白蓉萱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两个人来到教堂的大门前,里面传来一阵歌声。只是曲调听着格外柔和,仿佛来自天外之音。
吴介轻轻敲了敲门,半晌也没人回应。他大着胆子推开门,只见室外格外的宽敞,正前方的台子上站着几个小孩子,正在一个金发洋人的指挥下唱歌。
听到动静,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洋人一脸诧异地转过头来,倒是没有怪罪,反而笑呵呵地迎了上来,“你们……好……”
吴介还是第一次见到洋人,瞪大了眼睛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洋人冲他们挥了挥手,“你们……有事?”
白蓉萱前世在上海见过洋人,倒不觉得有多惊奇,她上前一步道,“请问商校长在吗?”
她先前听吴介提到过他的名字。
洋人哭丧着脸道,“他,死了。”
什么?
商校长也死了?
白蓉萱一愣,诧异地看向吴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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