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唐老夫人的脸色,只见她老人家一脸平静,不置可否,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
唐老夫人听完了春桃的话,微笑着道,“难为你这么个懂事的孩子,被派去伺候那么个不安分的野猴子,你的话我心里有数了,离过年还有几天,我看看她的表现再定。”
春桃不敢再说,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唐老夫人端起了茶盅,李嬷嬷凑上前来问道,“老夫人,您看这事儿……”
唐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春桃毕竟是个小孩子,有时候看问题也简单。何况茹姐儿又是个会笼络人心的,我怕是她的鬼主意,回头放出来又要惹事,到时候给崧舟知道了,只怕会对她彻底失望,这才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这两天你要是没什么事儿就悄悄去盯着些,看看是不是真的老实了。”又提醒道,“仔细些,千万别给她发现了端倪。”
李嬷嬷笑道,“您放心,我晓得。”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吴介最近还去铺子帮忙吗?”
李嬷嬷道,“嗯,一早上就跟老爷和少爷一同出门,直到晚上才一起回来。听严管事说,吴介那孩子十分的聪敏,老爷对他颇为喜欢,一直带在身边调教呢。”
唐老夫人笑道,“真没想到,你说吴妈那样一个老实木讷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个伶俐的儿子来?”
李嬷嬷道,“许是随了他的父亲吧。”
唐老夫人道,“难得这孩子机灵,要是能教出来,将来治哥用着也顺手。他身边总要跟个知根知底的人我才能放心,不然连个帮衬得也没有,那怎么能行?到时候遇到什么事儿,身边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哎……我也有两年没见过治哥了,不知道他现在历练得怎么样了?要还像以前那样斯文腼腆可不成,商场上尔虞我诈,像他这样的还不跟羊入虎口一般?”
李嬷嬷道,“这倒是。不过您也不用太担心,治少爷身边不会没人可用的,您别忘了,还有萱小姐呢!这两年她可长进了不少,办起事情来有模有样的,最重要的是稳得下来,这才是最难得的。多少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风风火火没个稳重样,我越看萱小姐越是满意。有她在治少爷的身边,肯定不会让自己亲哥哥吃亏的。”
唐老夫人却叹了口气,“蓉萱这两年的确不错,可惜到底是个女孩子,总不好抛头露面的四处奔走吧?”
李嬷嬷踌躇着道,“回头给萱小姐在上海那头定一门好亲事,这样治少爷有什么事情的话,还有萱小姐的婆家能帮得上忙。”
唐老夫人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要把蓉萱嫁到上海去?”
李嬷嬷也愣住了,“老夫人……难不成您准备把萱小姐留在身边?”
唐老夫人道,“要是别的事我也就替阿姝做主了,唯独治哥和蓉萱的亲事,这两年已经成了我心头的头等大事。治哥是男子,将来想要有一番作为,以他的出身来说就有些不够看,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岳家相助才能成事,最好能娶了顾家或是姚家的女儿做媳妇。只是这两家都不是等闲之辈,我们看治哥自然是哪里都好,可在别人眼里未必就看得上。父亲早逝,母亲又深陷品行不端的谣言之中不能自拔,虽然有三房那点儿产业傍身,但在富贵人家面前,这点儿家底就不算什么了。至于蓉萱……我就更矛盾了。我看那孩子总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既不像什么都写在脸上的茹姐儿,也不像萍姐儿那般懂得表现自己,她就像被含在了蚌嘴里一般,不费力拆开来看,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珍珠还是沙硕。”
李嬷嬷觉得唐老夫人的话很有道理,在一旁不住地点头。
唐老夫人继续道,“说实在的,我有点儿舍不得那孩子远嫁,她生在唐家,像只小猫似的在我跟前儿长大,而且自小便乖巧懂事,任谁见了都喜欢。上海那边风起云涌,世家子弟虽多,可每日睁开眼便要面对的事情也多,我担心蓉萱操持不来。再说以她的出身,想要嫁到大户人家只怕不易,别的不说,就阿姝那狼狈的名声就是个越不过去的坎。但要是嫁到小门小户里,又有些委屈她了,反倒不如留在杭州,我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过日子,要是受了什么委屈,我还能给她做主。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了,还有她舅舅和舅母,总归是不会让她吃亏的。”
李嬷嬷轻轻叹了口气,心疼地道,“老夫人这一辈子好像有操不完的心,年轻的时候忙着家里家外的事,到老了又要操心晚辈的事儿,什么时候才能安心歇两天?”
唐老夫人笑了笑,“人活着就是这样,睁开眼睛就是事儿,要想安心,只怕也只能等到寿终正寝那一刻了。”
李嬷嬷暗怪自己不该提起这个,连忙改口问道,“我听您老人家的意思,似乎已经有心仪的人家了?”
“那倒没有。”唐老夫人摇了摇头,“只是前些日子萍姐儿出嫁的时候家里不是来了许多亲戚朋友吗?几个老姐妹儿都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提到蓉萱,话也没有挑明,只是向我打听这孩子的年纪和将来的打算。我看她们或许都有这个心思,只等着我松口呢。有了阿姝这个前车之鉴,我怎么也要擦亮了眼睛好好地看一看,可不能把这么好的孩子给耽误了。”
唐氏已经成了唐老夫人心头的伤,这么多年提起来还是揭不过去。
李嬷嬷谨慎地道,“老夫人,我这辈子都是和您一起走过来的,难得您也没把我看外,我想跟您说两句不该说的话。”
唐老夫人笑着道,“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在我面前还分什么该说不该说的?”
李嬷嬷便道,“依我说,萱小姐最好还是跟治少爷在一块儿。一来是他们兄妹两个打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不一样,您要是把他们两个分开,只怕一个惦记一个的,日子都过不消停。二来您也要想想姑太太,她就这么两个孩子,肯定都希望带在身边。等将来治少爷回了上海,姑太太总归是要回去的。将来有一天到了正寿,还得和三姑爷合葬并骨,这是谁都阻拦不了的。到时候姑太太和治少爷在上海,萱小姐在杭州,距离虽然不远,但联系起来总归麻烦,想必姑太太也不愿意。”
唐老夫人听着缓缓地低下了头,生平最有主意的人,忽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了。
李嬷嬷看了看她的脸色,继续道,“还有……您看看杭州城这边适龄的男子,哪个配得上萱小姐?认真说起来,上海那边的局势复杂,但也处处都是出类拔萃的少年英雄,能站得住脚的更是人中龙凤,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起萱小姐了。”
唐老夫人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冲她挥了挥手,疲惫地道,“这件事儿你容我再琢磨琢磨,何况还要和阿姝商量,也得蓉萱自己愿意,总不能我剃头挑子一头热吧?”
“正是这个理!”李嬷嬷笑了笑,又给唐老夫人续了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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