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宅的事情看似琐碎,但实际却是权力的制衡与较量,自古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如今相姨娘的话如此有分量,甚至都到了外人忌惮的地步,那就只能说明在唐崇舟的心里,女儿唐学莉已经不像之前相依为命时那般重要了。
唐学莉管着家里大事小情日常开销,已经被忙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还要时不时地应付一下相姨娘的阴阳怪气,唐学荣的捣乱冲撞,甚至是自己父亲的不理解与不信任……她的境遇是何等的艰难可想而知,居然连白蓉萱这种借居在舅家的人也不如。
白蓉萱心疼她的难处,再一想到她前世最终的结局,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相姨娘!
重生之后,白蓉萱虽然一直不待见她,但总觉得她前世之所以能在长房站稳脚跟,完全是早些年在二房前的讨好卖乖有了效果,唐老夫人和黄氏对她放松了警惕,不如之前那般提防谨慎,她自己又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善于攀谈结交之人,在唐学萍的婚事上大出了风头之后,便以唐家长房的女主人身份和杭州城的夫人们私下里走动了起来,渐渐就有了些名声。何况那时唐学莉也的确到了年纪,大舅舅唐崇舟又有了儿子唐学荣继承家业,不可能再让唐学莉在家招赘,所以只能将她外嫁出去,可挑来挑去的,最后竟然由相氏做主,将她嫁给了年长数倍死了妻子的鳏夫……
现在想来,相姨娘的筹谋算计远要比自己想得还长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相姨娘的布局大概从嫁入唐家那一刻就开始了,只是与二房的走动,看似不争不抢老实守着眼前的一滩生计种种行为不过是她在得手之前装出的假象罢了。
就像现在长房的管家之权,相氏想要拿在手里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情。既然往长房的铺子里安插一个人都如此地简单,唐崇舟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可相氏到了今天仍然没有把它握在手里,只能说明她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从一开始就没准备争抢。
当下想要管家权利,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得必然是黄氏。她本身就看不上相氏,更不想看她做大压在章氏留下的四个女儿身上,而相氏又此刻又不能和二房翻脸,自然只能将计就计顺水推舟,一来装出一副顾全大局不让唐崇舟夹在中间为难的样子,自己再有什么要求自然是予取予求,唐崇舟还能说个不字吗?二来长房的管家之权实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章氏早逝,唐崇舟又不是个很有算计之人,不然前世最后也不会落得一个变卖田产的地步。长房如今的日子看似鲜花着锦,实际上已经是捉襟见肘,唐学莉每天都要苦恼着该如何拆东墙补西墙。好在铺子里的生意渐渐稳住了,外嫁的三个姐姐还时不时地送些钱财东西回来偷偷贴补家用,不至于让长房的面子太不好看。相氏想要管家,外嫁的三位小姐肯定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掏心掏肺地帮衬,那么大的窟窿相氏要怎么面对?外头的人可不知道唐家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到那时只会说相氏没有才能,唐学莉管家的时候一切都好生生的,等交到她的手里就怎么也过不起来了……
相氏还要不要脸面?她的儿子唐学荣还想不想成亲娶妻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就大大方方地放开了手,反正相氏已经想明白了,只要把唐崇舟死死地笼络在手里,自己又有儿子唐学荣撑腰,管不管家有什么区别?还不如把这出力却不讨好的烂摊子丢给唐学莉,正好让她分心乏术,没办法管自己的事情。她也好趁这个机会仔细地安排后路,真等到自己翻身的那一天,什么唐老夫人、黄氏……她一个都不放在眼里。
而唐学莉就算是为了自己的父亲,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除了硬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何况唐家长房如今的下人虽然多是章氏活着时留下来的,对章氏异常的敬重,但章氏毕竟已经死了多年,这些人里固然有对唐学莉忠心耿耿唯命是从的,但也不缺那墙头草两边倒的人。相氏之前又利用唐崇舟的脾气敲山震虎,虽然仍没多少人服气,但至少不敢再当面对她冷嘲热讽,有任何不敬了。
相氏如今在长房的生活可谓是顺风顺水,没有一点儿不顺心意的。
也难怪相氏的胆子越来越大,居然敢把自己的情夫领到家中私会……
要不是那天刚巧被自己误打误撞碰到了,白蓉萱怎么也想不到相氏还有这样的一面。
吴介见她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忍不住问道,“萱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事情想入了神。”白蓉萱轻轻叹了口气,“你这几天要是有空就多往长房跑一跑,盯紧了这个罗秀春,看看他还有什么动作。只是记住一点,千万别给人发现了。”
吴介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不解地打听道,“萱小姐,这个罗秀春是做了什么坏事吗?您为什么对他这么防备啊?”
额……
这倒是把白蓉萱给问住了。
只是没等她想出个合适的借口,吴介已经先一步说道,“算了,您还是不要说了,我妈之前特意叮嘱过我的,让我用心办事,不要多嘴多舌地打听一些不该自己知道的。萱小姐我不问了,您放心吧,我一准把人盯住了。”
白蓉萱见他反应如此之快,忍不住笑了笑。
因为吴介来到唐家纯属偶然,身边自然也没带什么衣服,他现在穿的还是从唐学荛那里找来的一些不要的旧衣。如今天已入秋,早晚都带了几分凉意,可他的衣服仍旧很单薄。白蓉萱担心地说道,“你穿得这样少,小心着凉感冒。等下我拿些钱给你,出门上街的时候买件棉衣留着过冬吧。”
前世白蓉萱最后在北平的日子过得简直可以用‘苦兮兮’三个字来形容,到后来身无分文,全靠哥哥的同窗好友孟繁生接济度日,要不是多亏了他,自己不但没钱吃药,只怕连饭都吃不上了。重生之后她特意清点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因为还没有前世的上海之行,所以她手里存着一笔小钱,是这些年逢年过节唐老夫人、舅舅舅母和母亲给她的零花与压岁钱,她没什么开销,一直都攒在手里,虽然不多,但对于过过苦日子的白蓉萱来说,已经非常的珍贵了。
吴介一听,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和母亲手里有钱!如今我跟着母亲在唐家生活,母亲就不用再每个月给我伯父伯母送钱,足足省下了一大笔。何况之前把水田租出去的钱荛少爷一分没少地交给了我们娘俩,买件棉衣的钱还是有的,怎么能动小姐您的钱呢!而且买来的衣服穿着不合身,我母亲已经在着手给我做了,用不了多久我就能穿上母亲亲手给我缝制的衣服了。”
白蓉萱见他说到后来一脸喜气,也不知道是为了新衣服高兴,还是为了母亲亲手给他做衣开心,说话时的眼睛都比平时亮了几分。
白蓉萱也是和母亲相依为命,很能理解吴介的心情。她不再多说,恰好小圆小心翼翼地端着水走了进来。吴介趁机告辞,白蓉萱点头让他退了出去。
之后吴介便每天早出晚归的,把盯梢罗秀春当成了头等大事。
倒是白蓉萱找了个机会,向唐崧舟打听起长房大舅舅要在衢州开分铺的事情。
唐崧舟听后十分意外,“确有其事,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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