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夫的这句话就仿佛黑暗中的一线光亮,让唐氏和白蓉萱顿时眼前一亮,不约而同地问道,“什么希望?”
安大夫虽然知道唐家是积善之家,上到唐老夫人下到少爷小姐,每每去他家问诊除了远接近送之外,态度更是客客气气的,逢年过节还会送些茶叶到医馆里来做人情。但安大夫没想到唐家对一个下人之子也这样重视,他暗暗点头,佩服得五体投地,收起了轻视之心,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说到底还是本草堂的大夫医术不精,从前也没见过这样严重的病患,所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对症下药。而病人的情况又很危急,真是片刻也耽误不得,若是能请来名医给瞧上一瞧,说不定人还有救。”
唐氏听了,十分诧异地问道,“本草堂在杭州的医馆中已经是首屈一指,您都束手无策的话,我还能去找谁呢?”
安大夫听唐氏言语诚恳,知道是发自肺腑之言。他连忙说道,“首屈一指是谈不上的,医术博大精深,活到老学到老,谁也不敢说自己医术精湛能够药到病除,说到底还是外人捧场罢了。杭州城虽然看着不小,但放眼中国,其实还是坐井观天,能力有限。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在真正的医术高手面前,我们这点儿本事也就够跑个腿熬个药的。”
唐氏更是不解,“那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安大夫也不隐瞒,解释道,“听说上海滩的穆老大夫来了杭州城做客,穆家祖上曾出过太医,医术有多高明不必说了。穆老大夫承袭祖宗的本事,上海滩不少名流富豪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要请他出马,要是能请来他给孩子看一看,说不定还有得救。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屈尊降贵……”
唐氏虽然在上海之生活了短短几年,但穆老大夫的威名却是听过的。过去白老太爷只要身子不舒服,就会派人去请穆老大夫过来,当初唐氏初次怀孕的时候,也是请他来给诊得脉,两个人在白家也见过几面。
唐氏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已经从白家出来的自己有没有这个面子请得动穆老大夫。
不过想到吴妈绝望的面孔,唐氏还是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尽人事,听天命,全看那孩子自己的造化吧。
唐氏向安大夫问来了穆老大夫落脚的地方。穆老大夫如今是医学界泰斗级的人物,安大夫敬仰已久,只是碍于身份悬殊太大,一直不得相见,听说他老人家来到杭州的消息之后,特意去打听了一番,对他的住处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穆老大夫就住在宝药林,听说宝药林的林老板和穆老大夫的儿子是八拜之交,穆老大夫这次来虽然是以游山玩水为主,但林老板也有自己的小算计,要是能得他老人家指点一番,哪怕只是一两句也是受益匪浅,所以就把他接到家中去了。”安大夫徐徐说道,“不过他老人家已经来了几天,听说这几日就要返程回上海了,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唐氏一听立刻站起了身,“我这就去见穆老大夫,不管能不能成,总是要试一试的。蓉萱,你跟我一同去。”
白蓉萱连忙答应,二人谢过了安大夫,还拜托他在自己回来之前费心照顾好吴介。
安大夫自然是满口答应,亲自送了二人出门。
因为还不知道事情的结果如何,唐氏也没有对吴妈明言穆老大夫的事情,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回头人没有请来,吴妈会失望变成绝望,到时候更不好劝了。
唐氏索性对崔妈妈和吴妈说道,“这边没什么事了,我和蓉萱就先回去,你们留守在这里,有什么变动就让春桃回家送个信。我刚刚已经和安大夫交代过了,本草堂肯定会出全力救治吴介的。”
吴妈感动不已,跪下来要给唐氏和白蓉萱磕头。
白蓉萱急忙和崔妈妈一起将她扶了起来,“这会儿子就别讲究这些虚礼,等你儿子好全了,带着他去给祖母请安磕头才是正经。”
吴妈抹着泪点了点头。
唐氏怕耽误时间,又简单交代了崔妈妈几句就带着白蓉萱坐上了马车。
车夫抡动马鞭,车子向宝药林的方向驶去。
马车中的白蓉萱有些担心地问道,“妈,咱们这样赶过去能行吗?我听安大夫的口吻,那位穆老大夫好像极有身份,我们这样上赶子过去,他未必肯见吧?要不要先去通知舅舅一声,看看能不能找些关系搭上话?”
唐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那个必要,我认得穆老大夫。”
“您认得?”白蓉萱震惊地问道,“您怎么会认得他呢?”
“穆家的医馆在上海声名远扬,能请得动穆老大夫出马的人非富即贵。你祖父有个头疼脑热的必要把他接来诊脉才能放心,当初怀你哥哥的时候,也是穆老大夫亲自给我诊出的喜脉。我怀孕到七个月的时候,他一见我的胎像便说这一胎必是男丁,下一胎则会是女儿。当初我还不信,没想到全被他给说中了。”唐氏回想着从前的事情,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只是我还记得他老人家,却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我了。”
唐氏的人生跌宕起伏,如今已从当年人人巴结的三少夫人变成了养在娘家的一个姑太太,没了白家在后面撑场子,也不知道穆老大夫肯不肯给面子。
马车很快便来到了宝药林的大门前,或许是得知了穆老大夫到来的消息,不少杭州百姓慕名而来,吵吵嚷嚷的要请穆老大夫给自己看病。宝药林的学徒和伙计站在门前大声地说道,“穆老大夫是宝药林的贵客,此行只是游览杭州的湖光山色,并不挂牌看病,大家不要再往前挤了。”
车夫放下马凳,白蓉萱先行下车,又扶着唐氏走了下来。两个人看着宝药林门前人山人海的景象,都没想到穆老大夫还有这样的号召力。
白蓉萱小声在唐氏的耳边道,“妈,你看这里排了这么多人,每个都是为了见穆老大夫来的,他还能抽出时间来见我们吗?”
唐氏来得路上最担心的是穆老大夫这会儿已经离开了杭州,那才是真的要命,只要他还在就还有希望。刚刚听了宝药林伙计的话后,得知穆老大夫还在林府,她总算松了口气,低声对女儿道,“见不见是他的事,来不来是我们的事,吴妈的儿子危在旦夕,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希望我也不能放弃。病在儿身疼在娘心,要是你哥哥在南京有什么事,我也会和吴妈一样生不如死的。将心比心,我怎么能不管呢?”
白蓉萱听得一愣,想到了上一世得到哥哥死信的母亲形如枯槁的模样。
她连忙握紧了母亲的手,坚定地说道,“不会的,哥哥不会有事的,他也会娶妻生子平安到老,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唐氏微微一笑,“那是自然的。老天已经把你父亲从我身边带走了,总不会太狠心,再把你哥哥从我身边带走,那就是彻底断了我的活路,请等着让我去死呢。”
白蓉萱闻声失魂落魄地叹了口气。
老天?
老天的安排谁又能猜得透看得懂呢?
人说到底还是没办法和命运抗衡啊。
两个人正准备进门,却被宝药林的伙计眼疾手快地拦下了,“夫人和小姐找哪位大夫看病?今天来的人有点儿多,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唐氏笑着说道,“我们是来见穆老大夫的。”
宝药林的伙计脸色一变,上上下下的将二人打量了一番,“可不是要得罪二位,穆老大夫是府中的贵客,不接诊看病,二位还是请回吧。”
客客气气地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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