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则大太太当时一心琢磨着要怎么帮衬唐氏才好,对于丈夫的最后一句叮嘱便没怎么放在心上。她乐颠颠地从丈夫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一边往门外走一边道,“汤药炉子又不是值钱的东西,咱们家正好闲着一个,我一会儿就叫人给唐氏送去。家里好像还有人参和当归,虽然成色不怎么样,但聊胜于无,总比什么也没有得好。还有我娘家捎来的燕窝被我收在哪里来着……”
风风火火头也不回的找东西去了。
白元则望着妻子的背影,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背着手慢步走到门前,望着黑压压的天空,仿佛又有一场大雨将至。
今年上海的雨,比往年勤了许多啊……
则大太太赶在下雨前收拾了不少东西派人送去了唐氏的手里。
白家的下人见状说什么都有。还有背地里指责则大太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自己的日子都过不明白,还有心思操别人心呢。
这些话吴妈听得多了,她又本身就是个老实木讷的性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久而久之,大家就当她是个软柿子,随意地揉捏起来。
白老太爷不大看得起唐氏,觉得她无才无能,对自己儿子的人生没有丝毫助益,平日里就不怎么待见她。如今白元裴一死,白老太爷就更瞧不上唐氏了,甚至觉得儿子之所以会落得这样客死异乡的下场,全是因为唐氏命薄无福的关系。要是当初儿子肯听自己的话,娶了顾家的女儿,如今日子说不定过得多红火呢。毕竟顾家那位小姐幼年时就有德高望重的大师为她看过相,说她福禄双全,有旺夫之相,谁要是娶了她,肯定能春风得意前程锦绣,一生无灾无难到百年。
白老太爷一想到这些,就后悔自己当年太听儿子的话了。
可如今后悔有什么用?
白元裴一死,最心急的还是白老太爷,没人比他更清楚白家是什么情况了。自己的长子是个老实敦厚的性子,可惜命短死得早,撇下的儿子又是个病秧子,能不能长到成年都是两说,根本没什么指望。二儿子又是个声色犬马熏天的人,家业要是交到他的手里,白家也就离灭亡不远了。原本被寄予厚望的三子如今又英年早逝,他要是不早做打算,只怕外三房那伙人会趁此机会爬到正房的脑袋上来。
想到这些,白老太爷连对唐氏的面子情都没有了。白家下人迎高踩低的做法他也不是不知道,却不闻不问,下人们见了,立刻就明白风向,见风转舵变本加厉的欺辱起唐氏来。白老太爷可不管唐氏的死活,反而把白修治抱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打算将他悉心培养成才,日后说不定还能振兴家业。可这一番做法落在下人的眼中,便是不待见唐氏,担心她教养不好孩子,所以才把白修治带在了身边。
甚至有传言说白老太爷可能会去母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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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白老太爷的院子里的下人便各个都像猜到了他的心意一般,对唐氏和她身边的人加倍小心,唯恐她忽然作出什么妖来,再把小少爷弄出个好歹,到时候老太爷一发火,大家就都别想好了。
守门的婆子一见唐氏身边的吴妈过来,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就差把不高兴直接写在额头上了。
吴妈倒是没有多想,她只觉得白家规矩大,一到了夜里上钥落锁后便不好随意走动了,她这样冒冒失失得过来的确给人添了麻烦。她只好向那婆子讨好地笑了笑,“夫人也是关心小少爷,所以打发我来看一眼。”
那婆子冷冷地哼了一声,“妈妈真是说笑了,白家什么时候轮到夫人发号施令了?上有老太爷,下有闵老夫人,怎么就需要她当家做主了?妈妈也不是第一天到白家来了,大晚上的来回走动,就是闵老夫人身边的嬷嬷都不敢,您倒好,来给我们开先河了。”
吴妈被她教训得脸色通红,“夫人也是心疼小少爷……”
“哎哟哟。”那婆子撇着嘴一脸不屑地说道,“夫人还有闲工夫理会小少爷呢?还是让她管好自己吧。小少爷在老太爷跟前儿,什么吃的喝的没有,就像养在了金窝里,让她少操这些没用的心了。传出去还以为她不放心老太爷呢!何况小少爷这会儿都睡下了,我放你进去吵醒了他,回头老太爷怪罪起来,你能担待得起吗?”
吴妈被说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婆子见状神色得意地笑了笑,“妈妈还有没有别的事儿?要是没有就赶紧回吧,这大雨天的,难道要我陪着你在这儿说半夜的话不成?”
吴妈见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知道这会儿是得罪不起的。她只能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
身后的婆子压低了声音呸了她一声,“什么东西,还当自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三少夫人呢?没了三少爷,谁知道你姓谁名谁啊?”
吴妈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想要和她争辩,却又笨嘴拙舌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婆子连唐氏都不放在眼里,更不会拿吴妈当碟子菜了。说着就要关门,却见一个身材窈窕的丫鬟披着油布走了出来。
婆子一见到她,连忙笑道,“哟,这不是芳姑娘吗,大雨天的您怎么出来了?有事叫人吩咐一声不就是了。”
吴妈也认得那叫芳姑娘的丫鬟,她是白修治乳娘身边的人。吴妈见状,连忙返了回来,心急地问道,“芳姑娘,是不是小少爷出了什么事儿?”
白修治的乳娘姓陶,是唐氏生产时白元裴托闵老夫人找来的人,她性子温柔,平日里的话很少,一颗心都在白修治的身上。唐氏和白元裴都对她很满意,也很放心把白修治交给她照顾。
这次白修治被接到白老太爷这里,陶氏作为乳娘也跟着过来了。芳姑娘平日里就给陶氏打下手,人虽然年轻了些,但却胜在忠心可靠,她父亲和哥哥都在白元裴的手底下做事。
芳姑娘冲那婆子笑了笑,“小少爷醒了,模模糊糊地听到了声音,让把吴妈请进去,也不知道方不方便。”
那婆子脸色稍稍一变,多看了芳姑娘几眼。
芳姑娘就任由她打量着,也不在意,反而和吴妈说起了话,“是夫人请妈妈来的吗?来得正好,小少爷一到雷雨天就睡不安生,这会儿还在哭闹吵着要见夫人呢。妈妈一会儿过去好好安慰几句,好歹把他哄睡着了再说。要是就这样哭下去,明儿一早准要请大夫。到时候老太爷怪罪下来,咱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最后这句话却是个说给守门的婆子听的。
那婆子闻声果然脸色大变,连忙道,“既然这样,我就破一次例。”把门敞开了,不情不愿地说道,“妈妈请进来吧。”
吴妈担心白修治的情况,也没工夫和她纠缠,与芳姑娘一起快步往院子里走去。
那婆子看了几眼,想生气又不敢,只能悻悻然地重新下钥上锁,打着哈欠回了下人房。
吴妈路上心急地向芳姑娘打听,芳姑娘道,“妈妈别慌,小少爷虽然被雷声惊醒了,但陶妈妈正柔声安慰着他呢。是我出来烧水听到了你的声音,这才赶过来的。正好让你见见小少爷,也免得你和夫人担心。”
吴妈心里莫名的感激,两个人快步去了白修治所住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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