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心里怎么想,当见到李毅的时候,江耀宗还是表现得相当热络得体。江会长看在眼里,觉得长子拿得起放得下,胸中有沟壑,这样的人才能带领江家走向更远的地方。他暗暗点头,对李毅表现得也很亲近,一口一个贤侄地叫着,一点儿看不出之前还因为他的到来发过一场大火。
李毅也是个聪明人,尽管心里对江家父子这种做派恶心到了极点,可面上却一点儿都不会显露,反而将态度摆得极其谦卑,就像过去一样回禀着管泊舟的事情。
江会长和江耀宗听到朗园之时面面相觑,谁都没有想到朗园不知什么时候成了管家的地盘。
江会长正了正神色,这次不敢托大,准备亲自带着江耀宗拜见管泊舟。他原本不想叫上李毅,但转念一想,觉得李毅说不定能在关键时候起到作用,就笑着让李毅一并去。
李毅微微有些意外,但还是冷静地点头答应了。三人带着几个家丁手下,捧着重礼心急火燎地赶到了朗园的大门口。
没想到居然有人比他们来得还早。
江会长一下马车就见到了那群人,领头的人身材高大,身穿深绿色的长袍。江会长一眼就认出他是刘家长房的二老爷,刘家生意上有什么大事小清多是他在外游走应酬,为人精明厉害眼光独到,是刘家这一辈掌事人里出类拔萃的人物。
江会长曾经在一些场合上和他碰过面,不过刘家向来不和商会的人打交道,大家也只是点头之交,混个脸熟而已。
没想到今天居然在朗园的门口碰上了。
江会长见到他先是微微一愣,但随后就猜到了他的来意。刘家的事情闹得太大,三江商会早就收集了不少消息,江会长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只是他没想到刘家的消息会来得这样快,管泊舟来杭州的事情和落脚之处居然先江家一步知道了,看来过去他还是太过大意了。以为把持住三江商会便高枕无忧,实际上比江家更有能力的人比比皆是。刘家瞧不上三江商会是有其道理的,便是像李毅这样的年轻人也不得不防。原本自傲自大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江会长此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竟然隐隐有些不安。
江家在杭州横行霸道多年尚且如此,如果真去了人生地不熟的上海,行事岂不更束手束脚,到那时一步错步步错,到底是福是祸可也难料了。
刘二老爷也注意到了来人,他先是一怔,但很快便淡定了下来。江家一直不甘人后想往上爬,来朗园的目的不言而喻,刘二老爷向江会长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却没有深谈的意思。
江会长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回敬了一个眼神。两人各有心事地向守门的人表明来意,下人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急匆匆地进里面通禀去了。
江会长淡淡地打量了刘家来人几眼,看到那辆堆放得满满登登的一车厚礼时,脸色不禁一变。车上虽然罩了一层苫布,但露在外面的大大小小的箱笼少说也有三四十个,而且排列得整整齐齐,手都插不进去,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
江会长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底气顿时有些不足了。和刘家的礼物相比,江家准备的东西就显得太‘轻’了,两相对比高下立见,只怕管泊舟看了不会太感兴趣。江会长担心地向江耀宗望了过去。
江耀宗早就注意到了,这会儿脸色难看,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
这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怎么这么巧和刘家的人赶在了一起,管泊舟见到两家人各自准备的礼物,会不会以为江家没有诚心,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儿啊?
江会长和江耀宗愁眉不展,可眼下另行准备已然不及,二人骑虎难下十分焦急,觉得江家这次真是走了背运,干什么什么不顺,难道是老天要断江家的后路?
李毅冷眼旁观站在一旁,看到刘家和江家打擂台,心里觉得还挺有趣,忍不住多看了刘家那位二老爷几眼。看来刘家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刘家在上海求路无门,也想到走管泊舟的路子,而且他们的消息得到得如此之快,哪怕是家族走到了绝境仍有这番能力,难怪江老爷一脸惊愕与不安。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家作威作福惯了,也该吃吃教训了。
等了许久,刚才通报的人才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把管泊舟的原话重复了一遍。说是家主不在家,让他们改日再来。
江会长和江耀宗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这管泊舟到底是什么意思,故意打别人的脸吗?如果真没在家,他们来时下人就会说了,又何必进去通传,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江家有求于人呢?
江耀宗气愤地握紧了拳头,心里还想着有朝一日江家飞黄腾达了,他一定要找机会教训管泊舟一番,好报今日之仇。
只是没等江会长和江耀宗做出反应,刘家二爷已经客客气气地向守门的下人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会管先生。”说完不再多做停留,招手吩咐刘家人赶着马车离开了。
江会长大为不解。
刘家此刻烈火烹油,情况可比江家危机严重多了。江家去不了上海,大不了就留在杭州,稳稳当当的经营三江商会,好歹还能维持个几十年。若是将来能顺应时势,说不定还有更大的作为。但刘家就不一样了,这一次广州沉船事故对刘家的打击巨大,要是不能善后的话,说不定整个家族就彻底覆没,更别说东山再起了。
可刘家人却淡定地接受了管泊舟的拒见,什么也没说的离开了。这让江会长怎么也想不明白。
李毅眯着眼睛,却觉得刘家这一手干脆漂亮,可比老谋深算的江会长高明太多了。这朗园统共能有多大?下人通传了这么久,可见管泊舟本人并没有在园子里,但应该就在附近游玩。刘家那位二爷肯定是想到了这一点,抓紧时间找人去了。
他望着刘家离去的背影,果然见他们往后山去了。
李毅心中暗暗称赞,觉得刘家这位二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想到这些,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相比之下,江家整日自以为比谁都聪明的父子却一脸不解,到现在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江会长更是恬不知耻地上前一把抓住即将转身离去的下人,笑着问道,“小哥,你认不认得我?”
那下人歪着头打量了几眼,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江会长自以为坐在三江商会的会长之位上,在杭州城走动得勤了,谁都该认得自己。没想到朗园一个守门的下人居然不认识自己,他又气恼又尴尬,觉得自己的脸被火辣辣地打了个耳光。这要换作是在家里,早就命人一顿板子将这个没长眼的狗东西打得半死不活了,可现在他却只能强撑着笑脸道,“看来小哥平时不怎么出门,我是三江商会的江会长,给管公子精心准备了一些礼物,既然管公子不在,劳烦小哥代他收下,等他回来帮着转交一下……”
他特意加重了‘精心’二字,唯恐这些下人觉得江家不如刘家送的礼物多,从而在管泊舟面前胡说八道,加重管泊舟对江家的不满。
谁知下人想都没想地拒绝了,“没有主人发话,我们不敢随意收别人的东西。江会长还是等主人回来时亲自过来吧。”说着迈进了朗园的门槛,大门也随之关闭了。
江会长气得嘴角一抽一抽的,要不是江耀宗适时地上前扶住他,他非一屁股摔在地上不可。
江家人只好灰溜溜的带着礼物怎么来的怎么走。一路上李毅远远地跟在后面,留足了江会长和江耀宗商量的空间。
李毅冷着一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懒洋洋地望着小径两侧的幽静竹林,脑海中不自觉地回响起那个娇俏可爱的声音。
“你别躲在后面做缩头乌龟,有本事和我真刀真枪的比划比划,臭着一张脸给谁看?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茅坑里的硬石头是不是?”
李毅一直搞不明白,他怎么就像茅坑里的硬石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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