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院中已有鸡鸣之音响起,但陈义山精神抖擞,那非正道人脸上也没有丝毫的倦顿之色,索性便继续泡茶,剪了烛芯,接着攀谈了下去
“却说有一日,弟子在自家命馆门前闲坐,偶然看见有个老汉背着麻袋从前头走过,弟子窥见他脸色不对,瞧出了些道道,便叫住了他,告诉他说‘老汉你乌云盖顶,印堂有死色凝聚,不日必有大祸临头,当遭横死!’那老汉本来就是岐州本地的人,也听说过弟子的名头,知道弟子是铁口金牙断然不会说错的,于是害怕极了,就跪拜在弟子的命馆门前求弟子解救他。”
陈义山道“你既然瞧出人家有大祸临头,那自当是要救了。”
非正道人面有愧色,叹息道“弟子不如掌教仙师宅心仁厚,彼时也是财迷心窍,对那老汉说道‘要让我救你也不难,你只须给我三锭银元宝,我便帮你攘凶解灾!’”
陈义山不以为然的皱了皱眉头,他平时虽然对钱财不怎么看重,却也知道民间疾苦,以颍水两岸的渔民、船夫为例,夫妻两口打渔或者摆渡,一天至多不过赚到一百文钱,十天最多赚一贯钱,也就是一两银子,一年不吃不喝最多也就赚到三十六两。
而三锭银元宝少说也在三十两左右,这可是普通老百姓两口之家一年的收入了!
所以陈义山便觉非正道人过于贪财了,心中有些不喜。
……
“那老汉对弟子哭诉道‘先生,小老儿家里要是能拿得出三锭银元宝,也不须上山去打蛇了啊。’
原来,这老汉的家中极为贫困,无子无女只与老伴相依为命,偏偏他那老伴积劳成疾,又罹患了恶病,没有钱去请郎中买药。有人告诉他说岐山上有种怪蛇,价值能抵百金,要是能去捉个一条来,贩卖到药行里,就能陡然而富了!
那怪蛇十分难捕,而且只在夜间出没,独独以蜈蚣为食。
这老汉没有法子,便去捉了几条蜈蚣,带上岐山做饵,夜里苦熬,守了一个月之久,靠着吃野果野菜喝山溪才抓住了一条怪蛇,刚下山来准备去药行换钱的。
弟子听了之后便起了贪念,让那老汉把怪蛇让给弟子,弟子给他三锭银元宝,还帮他攘凶解灾……”
陈义山听见这话,脸色大变,忍不住冷笑道“你可真是神机妙算!那怪蛇价值白金,你却只给他三锭银元宝,一两白银只抵一钱黄金,这期间相差何止百倍?!你这不是趁人之危么?!你这样的人,我麻衣门下岂能容忍?”
“是,掌教仙师说的对极了,弟子在那个时候就是这样一个贪图钱财而不知羞耻的龌龊之人。”非正道人倒也不加掩饰,直承己过,而后道“但弟子眼下已经改过自新了,伏请掌教仙师让弟子说完。”
陈义山愣了愣,心想“看他现在的样子,必定是当初遭受了某种极大的变故,大约是真的已经改正了。”便道“倒是我心急了,你且再说吧。”
非正道人称了声谢,继续说道“那老汉也觉得亏,不愿意给弟子怪蛇,弟子便恐吓他,说他有命换取百金,却无命享用!那老汉吓坏了,犹豫再三,终究是不得已,把装着怪蛇的麻袋给了弟子。
弟子十分高兴,也拿了三锭银元宝给他。
说来也怪,弟子先前看那老汉的面相是有必死之祸的,但是就在弟子接了装着怪蛇的麻袋之后,那老汉忽然就面色如常,没有丝毫的祸相了。
弟子诧异了半天,也没看明白个所以然来,还当是天降横财于我,索性不去管了。弟子当是告诉那老汉,让他只管回去,灾祸已经解除,无须担忧。那老汉对弟子的话深信不疑,自行离去了。”
陈义山听到这里已经是恍然大悟,道“所谓的祸害其实是那个麻袋里的怪蛇!本来它在老汉身上,却因为你的贪欲,转嫁到了你的手中!”
“掌教仙师不愧是大仙,说的分毫不差。呵呵~~”
非正道人自嘲的笑了一声,道“弟子在得了麻袋之后,便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怪蛇竟能价值百金,思来想去,终究是没忍住要解开口子去看。
弟子彼时还怕那怪蛇伤人,所以预先拿了一根麻杆以做防备。结果,等到弟子解开麻袋口之后,内中有一条全身黢黑的怪蛇果然蹿了起来,咬向弟子的喉咙!
弟子早有防备,当即用麻杆敲向它的七寸——
弟子修炼相术、卜术,论说眼力之好,可以算是凡人之中顶尖的,打蛇打七寸是分毫没有失手,敲了个正着!
可怪蛇就是怪蛇,弟子根本就没有想到,它怪就怪在它的七寸是不能打的!
因为它的七寸之处生着一个血包,极其脆弱,一击就溃!
那血包里面全是脓血,天然的剧毒之物,也正是价值百金的良药材料!
血包被击破的瞬间,内中的脓血便全都溅了出来!
弟子赖以成名的双眼,被那些脓血糊了个结结实实,当场便全瞎了……”
陈义山听了之后,半天作声不得。
其实该说他咎由自取,只是未免有点幸灾乐祸,不似掌教仙师该有的风范。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非正道人苦笑道“弟子是活该受此大厄!”
陈义山忽然间回过神来,道“那你又是怎么复明的,而且还开了灵眼?”
非正道人说“且容弟子慢慢说吧。
弟子在瞎了眼睛之后,一身的异术修为便算是毁了。眼睛看不见,如何帮那些达官贵人观风望水?如何帮那些豪富之家迁坟移宅?又如何看人面相,观人手相,察人行相,拆人字相?甚至也无法撒铜钱,抛蓍草,琢磨卦象了。什么夜观天象,为官家指点吉凶福祸,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而且巧取豪夺老汉怪蛇的那件事情也很快传了出去,弟子的名声全毁了!弟子在岐州臭名昭著到连摸骨、八字、合婚这种小事都没有人愿意请弟子去做了。
可以说,就是在一夜之间,弟子在岐州,甚至整个扶风郡,从一个极负盛名之高人异士,变成了一个人人喊打、恶有恶报的邪徒!
弟子在岐州待不下去了,只能是带着家小远走他乡,另谋打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