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们两人也不是没有分别过,千障谷有信鹰和鸮鸟,互相之间通信极为便利,多写几封,写一写身边芝麻蒜皮的小事和牢骚话,轻飘飘一卷绢,带着极深的情意,分开了反而感情更深。
不过这封信却不是写的那些琐事。家书可以由鸟儿往返,丢了也不打紧,这信里写的多半是与战事有关,或者是需要孟青在明都城配合的,才得由人亲自携带,八百里加急送回来。
云罗口中说的十几封信,可以说是那些信鹰爪上的闲聊,明着抱怨,实则逗孟青开心,也能说是这些。
这极普通的一封信里,用特殊的墨写下的对敌的计谋。云罗没有说出口的,便是想问孟青对南边是什么态度。
鱼娘事败,这消息也传了过去,所以这段时间才有如此多的“紧急军情”。
祁泽憋着一口气,如果孟青同意他冒进,这会儿恐怕不是他被夙流萧算计,就是他已经砍了对方,直接打到长阳城下了。
他们当然是不怕的,只是考虑到其他,考虑到江湖势力掺和进来,不一定能够比现在好,一颗良心还没全坏了,这才高抬贵手,没让祁泽疯来。
孟青叹了口气,总觉得如今越陷越深,早就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意做事了,像是被天死死地压下来,喘口气都难受。
她是如此,祁泽也是如此,但两人都没有立场去指责卓凌,也无法指责,因为他最是无辜,而他们两人当初既然答应了,如今便不能反悔。他们虽然不自诩为君子,可若是连承诺都守不住,剑心和刀意就一定折戟。
而且这短短数月间,除了昔年恩怨又缠了上来,她也看清了许多人的真假面目,说一句有所收获,倒也可行。
她没有急着拆信回信,鱼娘这事夙流萧不太可能马上得到消息,祁泽便可以利用这点,扭转战局,但具体要怎么来,还得卓凌这个皇帝做决定,不然便真成了夺权了。
信中很大可能不是轻松事,但不见孟青有任何的急躁,反倒问云罗“知道我怎么心情不错了么?”
她开心是真的,只有孟老爷心虚,才觉得那笑容里带着讽意。
总不能是拉拢了夜杀,车里的孟老爷是什么想法对孟青来说又是无关紧要的事,后日孟府开祠堂重新将孟青的名字写在族谱上,也不值得她为此笑一笑。
云罗想了想,道“鱼娘栽了个大跟头?你就爱看人吃瘪,瞧她那拙劣的算计被当面拆穿又不能发作,还要对你赔笑脸的样子,一定好看的紧。”
鱼娘心思不纯,在他们这里早就不是秘密了,好像她也从没想过隐瞒,只有在给孟青找不痛快被抓住的时候,才狡辩几句,闹得云罗也分不清鱼娘到底想要做什么。
但是以往孟青只是孟青,从来也没想过会这么快掺和进南北两国的争斗之中去。她和魏屏之间没有直接的利益纠葛,两人的友谊也并不虚假,就没太在意鱼娘心里的打算,想着她总归是没胆子将要命的算计付诸实践的。
谁成想世事弄人,太皇太后将祁泽那一辈的皇子们杀尽了,她不想手中大权旁落到叔伯辈手中,也不是要效仿千年之前的女皇,只想保住垂帘听政的权力的话,身上流着谢家血脉的孙辈便是最好的选择。
也正好,卓凌这一辈平安活下来的,唯有他一个,都不需要和别人争。太皇太后从明都发出一道懿旨,远在风泉庄避祸的卓凌一点头,换上新衣,就成了北朝的新帝。
孟青不知道这个小师侄的想法,但他来请的时候,她着实吃了一惊。不过她风泉庄的二师兄多智近妖,师父都说,他不需生在皇家,只要九州乱世,他一出手就可以谋天下。
她那时候便恍然,卓凌挑了这一位做师父,想来一开始就是有自己的打算的。这感觉并不差,因为卓凌学了权谋,眼睛还是干净的,足够打动孟青,让她和祁泽随他回到明都,与那太皇太后斗上一斗。
不过他们原本的想法,只是帮着卓凌度过艰难的前期,帮他稳住地位便离开,怎奈何这局势不容人拒绝,一入明都城,便难真正将自己与这世俗分离开来。
后来孟青受人一掌身受重伤,又被鱼娘算计,叫她时隔十五年重回孟府,有太多的琐事纠缠过来,她就是想置身事外,旁人也不许。
但既然如此,战又何妨?
孟青并没有拆信,把信收进袖口,道“这算什么大阵仗?”
云罗道“那是姑爷要回来了?”
孟青摇头“信都没看,我又不能未卜先知。”
“那是为什么?小姐,您脑袋里的弯弯绕绕,可不是我等寻常人能够弄明白的呀。”云罗眼睛滴溜溜一转,打趣道,“哎呀,该不是薛二公子长得人摸人样,不小心入了小姐您的眼?”
“我看咱家倒是真缺个扫地的丫头。”孟青手指一弹她的脑门,“我与薛霁和解,但他得送来薛府库房名录供我挑选一物做赔礼,今年你家六爷的生辰礼算是有着落了。”
云罗一躲,吐了吐舌头,道“知道了,是流落到薛家的那方棋盘。不过,真有?当初您让大掌柜松口给了东西出去,我还以为是薛家真的没有,所以您也就放弃了呢。”
孟青说薛霁坏了规矩,因他确实这样做了,便从未生疑,但若不是有孟青点头,大掌柜怎么可能明知故犯,还拖延了这么长时间才由孟青前来讨还。
只要他稍稍镇定一些,便能够想到,他一个客人坏了规矩都这样心惊胆战的,那大掌柜哪里来的胆子做这个同犯。
只是云罗以为,当时孟青松口了,是因为那东西根本就没了,就算要挟薛霁,他也拿不出来,所以才任由薛霁坏了规矩。
不过想想,若是那个时候就提出要那方棋盘,薛霁也会起疑,还不如现在从容应对,叫他主动将东西送到孟青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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