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珠又给他喂了一口龟苓膏“吃,好不容易找到的药,为什么不吃。”
顾飞扬含着那口龟苓膏只觉得嗓子眼堵的厉害,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看着明玉珠一副无知无畏的样子,他眼眶又有些泛红“我不想做任何后悔的事……”
“我也不想!”明玉珠将最后一口龟苓膏吃完,将碗重重放在桌上“如果不吃这药,我必死无疑,如果吃了,我有可能活命,是吗?”
少年郎的瞳仁骤然缩紧“我们还可以想别的法子,这世上总有我们不知道的灵丹妙药!更何况,成爷爷的药已经让你缓解许多,总会有别的办法……”
成太医叹了口气,又问明玉珠道“你近来觉得如何?”
“不好,上次跟萧源在南门营对峙,用了内力,昏死了过去。”
顾飞扬惊的说不出话,他竟什么都不知道!
成太医又转身看了看灶台上蒸的药丸,低声说道“老夫觉得,还是试一试吧,她虽是个姑娘家,但却又不同于别的姑娘,兴许也会如武帝一般扛过去了,药到病除也说不定。”
“有道理!”明玉珠笑道“早年我什么病什么伤都能扛过去,这苦石的药性总不会比战场上的真刀真枪还要人性命。”
顾飞扬急道“就因为你什么都要硬捱,现在才……”
他说不下去了,喉头堵的厉害,转身就出了小厨房。
成太医又叹了口气“你想好了?”
“想好了,”她将目光从顾飞扬身上收回,答的倒一点也不犹豫。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扬扬恐怕会承受不住。”
“我宁愿他现在承受不住,也不愿一年两年,或者三年五年之后再经历这些。”
成太医点点头,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明玉珠从小厨房出去,却见顾飞扬正蹲在田间地头,也不知在做什么。
他身高腿长,偌大一个少年郎蜷在那瞧着还真有几分委屈。
明玉珠走上前去想叫他,却见他神情专注。
伸长脖子一看,他正用一根小树枝逗弄着泥土里的蚯蚓。
那蚯蚓被他用树枝拨的满地打滚,蜷缩又松开,扭曲出不同的形态。
“你杀过蚯蚓吗?”
顾飞扬闻言扭头看她,又低下头去继续逗弄蚯蚓“我为什么要杀蚯蚓。”
明玉珠笑道“百姓常说,蚯蚓很神奇,你将其斩断不仅不会杀死它,反而会让它分裂成两条,所以说,蚯蚓是杀不死的。”
顾飞扬蹙眉看她“你是想说,你也和蚯蚓一样,是杀不死的?”
“啊?”明玉珠连忙笑着摆手“不不不,我就是想验证一下这话的真假,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要不,你试试?”
顾飞扬没好气道“不要。”
明玉珠却迫不及待的蹲下“我来!”
“不要!”
世子爷不仅救下那蚯蚓,还用泥土将其覆盖,叫明玉珠找不到。
明玉珠失笑“看不出咱们世子殿下还是个心软的。”
“小爷不心软,小爷在想,现在替你积德还来不来得及。”
“哈哈哈!”明玉珠直接笑歪在他怀里。
世子爷蹙眉“小爷是认真的!”
明玉珠狠狠往他衣上蹭了蹭眼泪“要不然你现在去城外搭个粥棚施粥?或是救助一下灾民和乞丐?”
顾飞扬沉下脸来没说话。
明玉珠惊了一跳“你不会真这么想吧!”
世子爷嘟哝道“不过是自欺欺人。”
明玉珠笑了笑,靠在他的身上。
“我无数次想谢谢师父,”她喃喃自语“谢他将我从蓝湖中救了回来。”
“我也要谢的。”
“你说,我若是死在蓝湖,哪会知道这世上还有个叫顾飞扬的小心肝在等我啊。”
“咳!”世子爷觉得脸皮有些发烫“乱叫什么呢,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过你可以多叫几次,听习惯也就好了。”
明玉珠干脆挽住他的胳膊“我时常想,这一年肯定是上天的恩赐,叫我知晓这人世并非只有战乱、离别、苦痛,还有顾飞扬……”
明玉珠缓声道“若我离开,我想叫你忘记我,重新开始你的生活,可我又想到,你会娶别人为妻,与他人相拥终老,我就十分的,嫉妒,顾飞扬,你看,我也并非外界传说的那样神圣,我只是个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顾飞扬红着眼眶看她,漆黑的瞳仁骤然缩紧。
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明玉珠在他面前闭上了眼睛,身子一软,向后倒去。
“郡主——!”
他将人抄在怀中,而她,已经不省人事。
“郡,成太医,成太医!”顾飞扬一把将人抱起,却因为蹲的太久的缘故双腿发酸,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成太医!”
成太医正站在厨房的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慌张无措的他。
“郡主她……成太医?”
他看着过于平静的成太医,又看看怀里的人,终于忍不住的嘶吼出声“她吃了?!她吃了?”
成太医沉重点头“眼下,应是生效了,若是扛过去,万事大吉,若是抗不过去……”
“为什么要吃!为什么!为什么让她吃!!”
顾飞扬歇斯底里的质问,又迫不及待道“有没什么办法让她吐出来!现在就吐出来!”
成太医遗憾的摇摇头“我原本以为,她会和武帝一样……”
“你原本以为?”顾飞扬双目猩红“你原本还以为这苦石能救她性命!现在!现在怎么办?!”
“只能等……”
“等多久?”
“不知……若是顺利,很快就能醒来,若是不顺利……永远也不会醒来。”
顾飞扬颤声问道“她会死吗?”
“不,也许会永远睡下去。”
听到这个回答,顾飞扬一时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恸,若和死亡比起来,昏迷不醒好像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他并未将明玉珠带回王府,这也是成太医的意思,留在成府方便就近照应,也可应对其他变化。
但明玉珠又好像并无任何变化。
她昏迷的时候太过平静,此刻躺在床上也十分平静。
期间成太医给她多次把脉,还在她周身大穴上做了推拿。
但她还是毫无反应,除了清浅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外,一切都平静的有点不可思议。
顾飞扬焦灼,成太医也同样不安。
就这样等了一天一夜,明玉珠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她浑身烫的厉害,脸也通红一片。
美丽从王府带了人过来伺候,但来了之后就发现自己有点多余。
事关郡主,世子爷总要亲力亲为,唯恐这些人手脚不知轻重,再叫她有什么不适。
顾飞扬按成太医说的,用凉水浸过的巾帕为她擦拭身体降温,额头上放的帕子没一会也会热的厉害。
美丽见自己实在插不上手,只得带人出去。
外间,寅卯正急急赶来“殿下还没出来?”
美丽的眼睛也红红的,像是才哭过,她摇摇头“殿下现在哪还有别的心思啊。”
寅卯急道“不行,这是大事!”
没等他问话,就听顾飞扬里间问道“何事?”
寅卯听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粗粝,险些没认出来。
还是美丽碰了他一下,他才连忙说道“禹城的奏折已经送到京城了,按殿下说的,属下一路派人暗中保护,好在不辱使命!”
“萧源动手了?”
“在入京之前派人劫过,但因为并不知晓奏折里的内容,派的人也不难对付,一次没成,可能怕惊动旁人,就没再继续下手。”
“今天,就让皇上看到。”
“是!”
寅卯急急回去安排,既然殿下说今天就要让皇上看到,此奏折势必不能走寻常的流程,由三省六部一一上递。
于是,这封奏折刚入京城便由专人送到了虎贲将军徐达的手上,徐达找了自己交好的中书令,直接递送到皇上手上。
因事态紧急,中书令也没来得及看奏折的内容。
所以当皇上打趣他,何事这样着急,竟然连明日的早朝都等不得的时候,中书令实话实说道“十万火急!”
庆章帝看看他,又一脸狐疑的看看虎贲将军徐达,慢慢拆开了禹城的奏折。
刚看了一眼,萧平就冷下脸来。
待他将奏折从头到尾的看完,又冷看向御阶之下的二人“你们,都看了?”
中书令和虎贲将军硬着头皮道“看,看了。”
“来人!传萧源!”
而萧源此刻依旧被禁足在府中,他在书房习字,一张纸上,光是‘江山’二字都用了七八种写法,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一人所书。
杨箕正在给他回话“那位明珠姑娘还没醒,成太医原本以为这药能救她性命,却不想倒行逆施,现在恐怕回天无望。”
“顾飞扬伤心吗?”
“自是伤心的,”杨箕又道“暗中探看的人说他如今反倒更像个病人,形容枯槁不说,连精神都有些不济。”
“伤心好,伤心好啊!”萧源一把将笔扔在砚中,又弹了出去,在桌案的宣纸上滚出一圈墨迹。
“他们伤了我的心,我也叫他们尝尝伤心的滋味,至于明玉珠……她早就该死了,早就该死在蓝湖,死在,和我成亲之前!”
他的计划虽有变数,但无一例外的,都会以他的想要的目的为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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