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乔来拖顾飞扬去秦楚楼的时候他本义正言辞的拒了,说什么郡主忌辰在即,他该当恪守清规,去什么秦楚楼啊。
李乔就一句话:“你怎么不出家当和尚去?”
这话顾飞扬就不爱听了,最后,他虽被李乔拖去了秦楚楼,但在进门之前依旧念念有词:“就算小爷喝酒听曲点花魁却依旧要为郡主守身如玉!”
明玉珠一言难尽的拍拍他的肩:“郡主说她不需要!”
秦楚楼中的热闹一如既往,今日花魁罗红登台表演,满楼纨绔争相捧场。
李乔从进门起就鬼鬼祟祟东躲西藏,被顾飞扬揪着衣领拉出来,他反而扯着顾飞扬也躲:“小心于夫子!”
“哪有那么巧……”
话虽这么说,却还是心有余悸的左右看了一圈。
李乔拉着他赶紧奔着二楼的厢房而去,关上门才松了口气。
顾飞扬纳闷:“没叫别人?”
“叫什么别人啊,咱哥俩热闹热闹多好!”言罢又招呼自己的小厮连带子丑和明玉珠一起落座,顺带问他们想吃点啥喝点啥可千万别客气。
子丑道:“金皮鸡,酒糟鹅,三味虾!”
明玉珠道:“荷花酥,桂花糕,杏仁酪!”
李乔:“……”
子丑又看向他带来的小厮:“小兄弟,你吃什么?”
那小厮一惊,没敢说话。
明玉珠道:“上次我尝这楼中做的驴打滚很是不错,你来这个吧!”
“明明是你想吃吧……”
明玉珠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李乔道:“你们倒还真不客气!”
顾飞扬反道:“不是你说别客气。”
得,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李乔掏出荷包掂了掂,应该够的,便吩咐楼中小二赶紧去准备。
这边顾飞扬却有些纳闷道:“你别不是为了躲你爹,诓小爷来这秦楚楼吧。”
“什么都瞒不过你啊羡安!”
顾飞扬冷哼一声,靠着那栏杆看向楼下。
罗红身披彩绸于高台之上起舞,旋身下腰,衣袂翩翩,如繁花盛开,又如彩云招来。
“好!”看客齐齐喝彩。
明玉珠也不由兴致勃勃:“以前常听人说女人是水做的我还不信,眼下来了京城才发现是真的!”
“这算什么,你是没见过王娘子曾经一舞动京华的风姿。”
顾飞扬道:“你见过?”
“见过啊!”
“我要没记错的话,王娘子最后一次登台你还在穿开裆裤吧?”
李乔一把捂住胯下:“说什么呢!我早先在五皇子府上见过,不行吗!”
顾飞扬不说话了,提起这人他就一肚子气。
李乔看他这表情就已猜到七八分,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羡安,不是我说你,人家五殿下人真的不错!”
“不错你找他去!”
“啧!吃醋了!”
世子爷一把将人推出老远,直接让他摔了个屁墩儿。
秦楚楼上菜的姑娘们正好进来,看到眼下这个状况无一不捂着嘴偷乐。
明玉珠眼看各色菜肴糕点依次摆上小几,立时便亮了眼睛。
顾飞扬道:“李二公子请客,还客气什么?”
“多谢李二公子!”
李乔挥挥手示意他们先吃着,自己则端了秦楚楼特有的梨花白往顾飞扬身边蹭:“我知道,你俩这梁子还是从去年他要和亲禹城结下的!”
明玉珠又学到一个新词儿——和亲!
顾飞扬道:“你知道还问!”
“可你想啊,和亲这事儿也不是他说了算的,皇上想削藩不是一天两天了,禹城郡主神通广大合该继承王位,可她到底是个女人。但如果送个皇子过去,将来他们生了儿子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继位了吗!”
明玉珠吃的,不,听的频频点头,李乔虽是个纨绔,但分析到位。
顾飞扬没好气道:“他不想去,可以拒绝这门婚事,有的是人想去!”
“呵!谁这么活腻歪了,敢娶威武雄壮的禹城郡主?!”
顾飞扬一记眼刀看过去,李乔赶紧摆手:“不,我那意思是,敢娶郡主都要成为你的刀下亡魂!”
“可他去后,郡主便遭遇伏击,战死沙场,你敢说,这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让我说实话?”
“说!”
“没有。”李乔一脸诚恳道:“以我对五皇子的了解,他一向逆来顺受,皇上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因他母妃出身不好,他待人也一向宽厚,绝对不会像你想的那样,什么出卖郡主,陷害郡主!”
顾飞扬拧眉看他:“你是不是还想说,是郡主不想嫁他,所以故意战死?”
“这……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人有失足,马有失蹄!郡主也不是每次都百战百胜的,恰巧五皇子去的时候……”
“不可能!你若说郡主在东洲雪山,在靖平雨林失手也就罢了!那可是禹城关!郡主亲手打下来的地方!怎么可能失手!”
这话说的着实解气,明玉珠知晓世人对她身死之战的评价就是失手,就是大意轻敌,但真相如何,她自己清楚。
默默嚼着酒糟的鹅腿,她把骨头咬的咔嚓咔嚓响,子丑禁不住给她竖大拇指:“你这牙口真好!”
李乔见自己说服不了他,索性也不费那口舌,只道:“我可听说了,前几日你府上的人把禁军都打了……”
言罢看看明玉珠,又压低声音说道:“去你府上搜人本就是件出力不讨好的事,也就五皇子任人搓扁揉圆去触你的霉头,你不知道现在外头怎么说呢!都说五殿下尽忠办事,你却法理不从!”
“这便是他的目的!”顾飞扬没好气的戳他:“你今天若是来做说客,大可不必!”
“我做什么说客啊,咱们这么些年的交情,我说什么不都是为了你好!&sp;我哥说了,这太子之位十有是非他莫属,若你和他搞好关系,靖平扶他上位,他送你出京,岂不两全其美!”
原来重点在这,顾飞扬没好气道:“郡主为国捐躯本就冤枉,若连我都不能为她伸冤,她还能指望谁?”
明玉珠塞着一嘴的肉有些食不下咽,不知为何,顾飞扬这话明明带着孩子气的自负,但却听的她眼眶发热。
她不敢想象,若自己当初真的死在蓝湖之中,这场败仗会成为她的耻辱不说,她也确实冤枉。
爹是不指望了,他胆小怕事,巴不得息事宁人,将战败推在她一个死人身上便一了百了。
小弟就算有心为她抱不平,但他人小力微,在这京城什么也做不了。
庆幸的是,她没死,她活下来了。
她亲自来到京城寻找真相,寻找蚩然人口中挑衅的真相。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远在京城,这个她多年来并未想起过,甚至在记忆中都有些模糊的少年会为她的死而念念不忘,甚至不惜与未来的君王为敌,也要为她寻个真相。
“底下干什么呢,这么热闹!”
“罗红姑娘哪去了?”
顾飞扬和李乔凭着栏杆向一楼的舞台上看,子丑也跟了过去,只听下面吵吵嚷嚷不知在闹什么。
“你先吃着。”世子爷起身,在明玉珠肩头拍了拍:“小爷下去瞧瞧!”
“一起!”她说着不忘拿两块糕点。
等他们一行人下去的时候,秦楚楼一楼大堂已经分了两个阵营。
一方是以王娘子为首,另一方却是几个纨绔。
纨绔中还有几个熟人,却是陈公子一行。
“王娘子,出什么事了?”李乔过去问话,不忘将帕子掏出来给王娘子抹眼泪:“这是怎么了?把咱们京城第一大美人都给气哭了?”
第一大美人名叫王豪这件事……明玉珠到现在都有点接受无能。
“我们可没气她啊,也不过是就事论事!”
王豪却啐了对方一口,恨恨说道:“什么就事论事!你们说的什么混账话!说出来让大家伙评评理!”
不知从何处冒出个小老头,穿着露膀子的褂子,一脸为难道:“怪俺怪俺!都怪俺!今晚就不该说这话!闹了这么一出!”
李乔瞧他有些眼熟,一把抓住顾飞扬道:“你之前不是问我吗,郡主万人坑的事!就他说的!”
顾飞扬本在旁边看戏的,听到这话已是变了脸色。
明玉珠也不由向那老头看去,只听李乔问他道:“你又瞎说什么了!”
“就这几位公子爷让俺讲当年郡主伏击蚩然兵马,将俘虏填满偌大一个万人坑的事!本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哪曾想几位公子爷竟说郡主手段毒辣,毫无悲悯之心,两军交战,不杀俘虏乃是常理!郡主倒不像个活人!反像个修罗!”
明玉珠眼下才明白顾飞扬当初听到这话为什么紧张了,虽说蚩然是沛国的敌人,沛国百姓对蚩然兵也是恨不得饮血啖肉,但这世上从来不乏真残忍,假慈悲的伪君子。
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假装着窥一斑而见全豹,评论着自己道听途说的真真假假,顺带收获一波追随者,便觉得可以控制舆论的风向。
“我们说的不对吗!”纨绔为首之人是个书生打扮,挺胸抬头扫视全场:“郡主驱逐蛮夷,夺回失地,功不可没!同样,杀害俘虏,还足足杀死一万余人,这和残忍的蛮夷又有何区别!”
“他们本就该死!”王娘子上前一步也毫不示弱:“蚩然部族掠杀我朝百姓,男女老少皆不放过!就是将蚩然灭门绝户我都不解气!”
“王娘子,”那书生哭笑不得:“您未免有些意气用事,郡主纵然是好的,但有些事咱们也得客观评价!”
“那是你没有父母亲人死于蚩然之手!所以才会这般不知死活为蚩然说话!”
陈鹏在后头乐起来了:“秦楚楼是风雅之地,说话就说话,王娘子何必这么着急抢白呢,反倒有些欲盖弥彰了呢……”
“陈鹏!你好风雅啊!”顾飞扬在人群之后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