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花忙应好,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
接着,她仔细翻了翻,终于找出一张五元,迅速拉直抚平,才双手递给年轻男子。
男子转身去找钱。
李如花尴尬搓搓手,问“小哥,你贵姓呀?这新邮局俺还是第一次来,到处看着真漂亮!”
“免贵,姓李。”李诚答“我叫李诚。这新邮局是今年刚建成的,到处看着比较新,漂亮倒不一定,但崭新是肯定的。”
李如花惊讶瞪眼,哈哈笑了。
“俺也姓李,俺爱人也姓李。真是凑巧!”
李诚微微一笑,道“那我们可能五百年前是一家。大姐,这是找你的一块五,请收好。”
“谢谢谢谢!”李如花答谢接过,“幸亏刚才你帮忙,不然俺还得跑多一趟车站。这城里有电话的地方就那么几处,傍晚时候到处都排大长龙,有时候等急了却又无奈……”
李诚温声“确实都这样。希望以后电话能普及,最好是各家各户都有,到时随时想打想沟通都行,便利生活和工作。”
“哟!如果真能都这样,那可就太好了!”李如花收好钱,道“俺走了!再见!”
李诚目送她骑上自行车离去,将邮局剩下的最后一扇门关上。
接着,他绕去邮局的后门,掏出车钥匙拧开锁,骑上崭新的自行车往家的方向骑。
仍是西斜的太阳,仍是差不多的街道,仍是匆匆忙忙的来去自行车,仍是一模一样的制服,仍是那个跟他爸妈一模一样的公文包。
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什么都没想,也似乎什么都想。
自行车不徐不慢,拐弯又拐弯,然后刹车停下,他右腿飞绕过车尾,停了下来。
又是熟悉的院子,又是熟悉的炸酱面味道,仍坐在书房窗口戴老花镜看报纸的爸爸,仍是在厨房做炸酱面的妈妈。
妈妈探头出来,问了每天必问的第一句话“阿诚,回来了?洗手吃面吧。”
“哦。”他每次都是乖巧应声,然后取了公文包进屋,换了鞋洗了手,随后去了厨房。
李妈妈照例吆喝“他爸,吃面了。”
“哦。”李爸爸将报纸拿过来,一边看报纸一边吃面。
李诚吃着味道从没变过的炸酱面,看着每天都一边看报一边吃面的爸爸,又看了看一辈子都呼哧呼哧吃面的妈妈,心里的感觉似乎就跟碗里的面一样。
倏地,不知道因为什么,他手中的筷子有些夹不动。
好半晌后,他开口“爸,你什么时候退休?”
“五年后内退。”李爸爸答。
李妈妈道“我比你爸小几岁,他能内退的时候我差不多退休。”
李诚“哦”一声,喉咙口的话忐忑了半天也憋不出来。
最后,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蹦出来一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退休?”
“怎么?你小子还没正式转正呢!”李爸爸好笑嘲讽“就想着退休?但凡是体制内的,都至少得干一年才能转正。”
李妈妈笑了,解释“去年下半年是实习,实习期是不算工龄的。你今年正式报到后,单位才会开始给你算工龄。一般来讲,退休前都得争取有三十年的工龄,至少二十年以上,不然退休工资拿得不够多。”
“三十年?”李诚只觉得这个数字无比沉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李爸爸埋头看报纸,嗓音缓慢“是啊,一天天干,一年年干,等你跟我差不多一样老,就离退休不会远了。”
李诚直觉心脏似乎快跳不起来,搁下碗低声“……我饱了,不吃了。”
“还剩不少呢!”李妈妈关切问“儿子,你咋了?”
李诚疲倦摇头“没什么胃口,我上楼歇息去了。”
“去吧去吧。”李妈妈咕哝“秋天干燥,估计是上火了。回头看看去年的干菊花有没有剩,给你泡一杯喝。”
李诚没应声,脚步沉重上了楼,将公文包搁在干净的桌子上,百无聊赖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窗外大院子里,邻家陈大妈又在喊孙子吃饭,每次都是一成不变的——兔崽子!咋还不饿啊?还不快点儿来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楼下爸爸吃饱了,推开椅子的熟悉声音传来,随后便是妈妈洗锅碗瓢盆的声音。
李诚似乎很烦,却又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揉了揉太阳穴,心里乱如麻。
他抓了抓头发,将身上的制服扯开,扔在一旁。
好半晌后,楼梯传来妈妈的脚步声。
接着,他的门被推开了!
正在发呆的他无措坐了起来,低声“妈。”
李妈妈捧着一个玻璃杯子,解释“给你泡了一杯菊花,一会儿喝了。秋天干燥易上火,菊花能清凉解毒,喝几口准没错。”
“哦。”李诚温顺点点头。
李妈妈微笑搁下杯子,本想走出去,却似乎想起什么,脚步又退了回来。
“儿子,你们新邮局那个王英子的婚事是不是又吹了?”
李诚微愣,转而摇头“不知道。”
“你怎么又不知道?”李妈妈反问“她跟你在同一个单位,你还能不知道?一个单位也就那么几个人,谁跟谁还不都一清二楚的。”
李诚垂下眼眸,低声“我们只是同事而已,不是什么朋友。同事只谈论公事就够了,管人家那么多的私事做什么?我没兴趣八卦别人的,好好一起干活就行。”
李妈妈笑了,解释“咱们这个行业的调动不算多,基本都是同一个地区的人在一个邮局一直待着。一待二三十年,想要不了解彼此的私事都难。”
“妈,你一直做那么几样重复的事情……不会觉得厌烦吗?”李诚皱眉问。
李妈妈微愣,转而笑了。
“工作就那么几样,不重复做做啥?烦什么?其他单位的人不也一样这样干吗?”
李诚暗自叹气,没再开口。
李妈妈眼神微闪凑过来,压低嗓音“儿子,那王英子不是什么好招惹的对象,你可别傻乎乎被她缠上,懂不?”
“啊?啥?”李诚有些反应不过来,转而皱眉道“怎么可能?妈,您想哪儿去了?”
李妈妈却不这么认为,低声“我听说那丫头急得很,打去年开始就到处物色对象,县里各大好单位,她和她的那个爹一个也没放过。这惠城也才多大点儿地方,早就传遍了。”
“她打谁的主意也打不到我身上来。”李诚摇头“所以你压根不用担心。”
李妈妈一下子好奇起来“怎么了?难不成她还敢嫌弃我家儿子不成?我儿子长得不错,学历不错,单位也不错,可不是她那种女孩子能嫌弃的。”
李诚有些无语,忍不住问“这又是啥跟啥?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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