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街道外响起了自行车的铃声，还有小贩的吆喝声。
被窝里的谭小梅翻了翻身，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爬坐起来。
她睡眼惺忪看向一旁的小脑子，腾地吓一跳，慌忙跳下床。
“糟了糟了！又要迟到了！妈耶！那件薄衫咋不见了？哎呦呦！”
一会儿后，外头响起敲门声！
谭小梅一边梳头发，一边奔出去。
“来了！昨天跟你说要买油条，买了吧？油条配豆浆，简直就是绝配！”
门打开了，她惊讶瞪眼“表姐，你咋这么早？你今天不用上工呀？”
李如花拍了拍鞋子上的灰尘，皱眉问“还早？七点多了，你知道不？你咋还没上班？俺还以为你走了呢！”
“没。”谭小梅解释“早饭不在厂里的饭堂吃，可以晚个十分钟。二福说要来接我，顺便给我带豆浆和油条。”
李如花从小门挤了进来，张望来去。
“有人接送，有人买早饭，还能睡到日上三竿。谭小梅，你的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呀！”
谭小梅一边绑着辫子，一边笑道“还行吧，这地方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窗户太小，就那么一点点大。在冬天来之前，我得赶忙找地方搬出去。”
这地方是同事家多出来的一个小隔间，靠马路边，平时比较吵闹，没人喜欢住，配套的东西也没准备。
不能烧炭取暖，也没有热炕，冬天肯定住不了。
李如花嗔怪瞪她，搓了搓微红的手，叠起床尾的衣服。
“还找地方搬？你疯了吧？都跑出来半个多月了，还没打算回家？姨父和姨妈有多担心你，你知道不？你忍心他们老人家夹在中间为难？啊？”
昨天傍晚，姨妈特意拧了几个地瓜去她家，悄悄跟自己打听表妹的情况。
姨妈眼里泪光闪烁，她不是没瞧见。
谭小梅脸上的笑容僵住，没好气道“我用不着他们担心！他们关心爱护我哥一家子就够了。反正我迟早是家里泼出去的水，那么费心理我做什么？！”
李如花皱眉叹气，手上的娴熟动作没停。
“你个傻妹子……说你傻吧，你还别不信。自家的爸妈，生你养你疼你这么多年，难不成就因为吵了一架，就啥都没了？你个没良心的！人家给你第一杯水，你得管人家说‘谢谢’。人家送你一碗面吃，你乐呵大半天。你咋不想想？啊？姨父和姨妈喂你喝过多少杯水，给你做过多少碗面？你就是这样感谢他们报答他们滴？忒没良心！”
她比谭小梅大几岁，小时候没少拉扯她这个表妹，带着她玩，带着她上下学。
正因为这样，她敢理直气壮摆出长辈的架势，毫不留情批判表妹的错处。
谭小梅即便被骂，也不敢真正生气。
“没错！他们是疼我爱我，可他们更疼我哥，更爱我们的那个家，从没为我考虑过！怎么了？就因为我是女的，我就活该什么都得掏给家里？接下来是不是该收高聘金，把我给卖了，收了钱好给家里买房啊？肯定是！”
李如花“哎”一声，深有同感却万般无奈。
“妹子，谁让俺们都是女的呀？俺们是女的，父母亲打一出生就知道不能靠俺们。他们疼儿子，是因为等他们老了，儿子会养他们。俺们是闺女，嫁出去以后，为丈夫生儿育女，忙来忙去为了自个的小家。丈夫好心些的，懂得孝顺长辈的，可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悄悄省点儿东西回娘家。遇到婆婆厉害些的，丈夫没长辈心的，能给你吃饱就阿弥陀佛，哪还敢想什么娘家。”
谭小梅气鼓鼓“我有工资，我也能赚钱！我以后也可以跟我哥一样孝顺他们！凭什么整天将我当外人看？！我还没嫁出去呢。他们就已经这样待我了。以后我要是嫁了，他们指不定还要将我当贼人防！”
凭什么就因为她是女的，她就得什么都紧着家里的哥哥？
她得为家里牺牲，不能只顾着自己。那哥哥呢？他比自己还不如！
她至少懂得赚钱补贴家里的吃喝，哥哥赚钱只顾自己的小家，什么都要父母亲帮忙搞，娶媳妇要爸妈帮忙，生孩子要爸妈帮忙，现在就连买房也要爸妈帮。
爸妈帮不了，就逼爸妈来找自己要，逼自己只能离家出走！
“那又咋滴？”李如花挖她一眼，反问“这世上把女儿当成贼人防的人还少啊？妹子，俺觉得你已经够好了，姨父和姨妈都疼你。只是因为表哥是男的，他们更偏爱他一些。这个不难理解，你做什么整天跟你哥比？这能比吗？犯不着！”
谭小梅撇撇嘴，一脸的“愤世嫉俗”加“愤愤不平”。
“我就偏偏要比！我哥是他们生的，我也是他们生的，做什么他们就要区别对待？我没说他们不爱我，不疼我，只是他们为什么要偏心？就不能一样吗？一样是他们生的养的，做什么就因为我是女的，就看轻我不重视我？即便我读书比我哥好，工作能力比我哥强，他们还是偏爱我哥多一些！”
李如花颇无奈叹气“谁家还不都是这样？除非你生在那种好几个兄弟，唯独一个女儿的家庭，或者像肖妹子那样的独生女，那肯定就只疼你一人啊。”
都说男女平等，生男生女都一样。可现实中能有多少是一样的？
父母亲看中儿子，是因为儿子是娶媳妇进门，给这个家里生儿育女，生的孩子都跟着自家姓。
女儿养大了嫁出去，婆家就说是他们家的人了。女儿生的孩子，一个个都随婆家姓。
能偶尔看望一下父母，多买一点儿东西回来，就足够孝顺了。
而儿子则得管父母吃饭，一日三餐，没能照料好老人，别人就会戳脊背骨说不孝顺。
父母依靠儿子养，自然就更看重儿子。
谭小梅鼻尖轻哼“我就不信了！以后要是一家一户都只能生一个孩子，看谁还敢只说靠儿子？难不成一个个都能生儿子？”
“还真有呢！”李如花激动解释“早在几年前，俺就在收音机上听说了，好些大城市都已经是那个独生子女政策，一对夫妻就生一个孩子。”
“这个我知道。”谭小梅耸耸肩“可咱们这里还能生两三个呢！我都二十几了，爸妈生我的那个年代没这个政策呀！”
“认命吧。”李如花劝道“别总想一些有的没的。咱都是二三十岁的人了，书上那些什么追求情啊爱啊，都是不现实的。一努力追求就有？这社会不努力能活？都是卯足劲过着呢！日子啊，该过还是得过。别人能过的，你也一样能。别总整一些标新立异，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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