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娘亲。你怎么啦?快走啊,阿爹在哪里啊?”小姑娘扯着女子的裙摆,一脸甜笑。
“絮儿乖,爬上前面那座最高的山丘就到了。”
“好嗳,娘亲快来。”
“萧然,你的槿儿回来了,我带着絮儿回家了。”
“娘亲在叫谁?萧然是阿爹的名字吗?”
“是啊。絮儿,上面那片红褐色屋顶的大房子就是忘忧阁了,那里是娘亲的家,以后也是絮儿的家。”
“哇,娘亲的家好大呀!”
“絮儿乖,娘亲带你回家。”女子轻柔的牵起女儿的手,走进忘忧阁外的环形廊道里。
如今的忘忧阁早已没了往日的风采,院落清冷,雕廊破败,唯有南苑大门外的桂花树还依然繁盛,香气四溢。木萧然还像往日一般静静地守在树下,遥望着风丘的秀丽风光,承受着年年岁岁的大风,只是,那一席白衣的翩翩少年如今只是青石板上的一个名字。
女子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对身边的女儿温柔浅笑,“絮儿,去吧,你的阿爹就在那儿。”
“阿爹?这里只有一座碑啊,他是死了吗?”
“絮儿,你记住,他叫木萧然,他是北地最恣意潇洒的情郎,这里是风丘的忘忧阁,以后我们要和他一直在一起。”
“那絮儿去给阿爹看看我们采的花。”
女子的脚步无法向前移动半步,她痴痴看着女儿奔跑的背影,时间仿若隔世,她也曾无数次脚步轻快,毫不迟疑地奔向他。如果他们早已预知结局,她会不会选择留在这里,永远只做忘忧阁见不得光的三小姐?他又会不会放下仇恨好好地守着她?
“三小姐?是三小姐回来了吗?”一位老者颤巍巍的从大门里走出来,眯着双眼想努力看清对面的人。
“楠伯?我是木槿。我回来了。”女子上前搀扶住老者。
“真是三小姐啊,真是太好了,今年的木槿花开的格外早,那园子里香极了,老奴就想着三小姐要是能回来看看就好了。没想到,还真把三小姐盼回来了,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絮儿,来。叫楠伯。”
“楠伯好。”小姑娘弓起左腿往身后轻轻一蹲双手捧腹乖巧地行礼。
“楠伯,这是絮儿。”
“哎哎,好,好。一转眼,这孩子都这么大了,看来我真是老了。你们回来了就好了。”
“楠伯,您老身体可好?”
“老了,近几年越发不中用啦,可老奴要替三小姐守着这忘忧阁,便一天天的硬撑过来了。”
“如今忘忧阁只剩你一人了吗?”
“年轻力壮的早些年都散去了,忘忧阁的余钱实在是养不起那么多人,他们趁着年轻,出去总能谋到生计,留在阁里不过虚耗光阴罢了,阁主和大夫人对待弟子和下人们是极好的,大家感怀在心,好些人不愿走,老奴做主给了他们些许钱粮硬是散去了,剩下我们这些老人儿,也是撑一年少一年了。”
“大姐呢?如今她过得可好?可有回来过?”
“这,大小姐?三小姐离家之后一次都没有去寻过大小姐吗?”
“大姐在寒月庄本就处境艰难,我去了恐会平添出事端。”
“哎,算起来也有三年了,大夫人忌日前大小姐曾回来过一次,说是想家了,要去给老爷夫人进香,但是不愿有人跟着,我们便让她一人前去了,可至今不见返回,我们去寻了几次都无功而返,后来想着大小姐许是从其他路口出去了,便没有再找。”
“知道了,我会再去找找看的。楠伯,我和絮儿此次回来便不走了,以后我会照顾你们终老的。”
“好好,太好了,三小姐回来家里就有希望了,老奴总算把忘忧阁交到木家的子孙手里了。”
“木家子孙,我记得我仍不在族典里。”
“哎,三小姐,您莫不可为此事介怀呀,阁主最疼爱的始终是三小姐,如今大小姐不在,二小姐被除了名,您就是这忘忧阁唯一的家主。”
“二姐…如今她在桑叶谷倒也过的风生水起。”
“说起来二小姐能顺利继承桑叶谷,也少不了阁主在中间周旋,虽说阁主当时对二夫人使了些手段,但也是被伤透了,可她却在出事后落井下石,丝毫不念及多年的父女情分。”
“算了楠伯,这是阿爹当初的选择,错的是她娘,她也是被无辜牵连的可怜人,到底是养了18年的女儿,阿爹自是对她狠不下心。”
“是啊。咳,您瞧我,人老了话也多了,以后咱不聊那些旧事了。”
“楠伯,我还是想住在北苑,那里现下可还能住人?”
“能,能,虽说如今忘忧阁没落了,但是老阁主当年修葺木府时用的都是上等的木料,看着破败其实结实的很嘞。老夫人和阁主还留下不少珍奇物件,那些可都是宝贝,老奴一天都不敢懈怠,小姐们和阁主的厢房老奴每天都命人打理,房里的陈设还保留着原来的模样,物件细软也都是干净整齐的,三小姐改日空了,老奴再陪小姐清点一二,咱们今后就跟着三小姐重整旗鼓了。”
“呵。凝霜呢,现在何处?”
“这丫头对三小姐还真是忠心一片,起初说什么都不肯走,一个人守着北苑闭门不出,日日清扫园子、打理花木,老奴怕她闷出病来,便唤她来田里帮忙收粮。有一日山下的猎户看中了她,年前的时候来向老奴求亲,问了她的意思,那丫头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待他日小姐回来之时她还回来,只带了些衣物便跟着去了。”
“猎户?说到猎户,我来的路上看到几个猎户在百花谷里折腾,到处都是血腥,你可知晓此事?”
“哎,三小姐,老奴无能,实在无力抵抗呀,他们……”
“算了,我知道。”
“小姐。”
“楠伯,辛苦了,你先下去吧,我去看看阿爹,晚些时候我想见见大家。天快黑了,山路不好走,明日你找人去给凝霜捎个信儿,看她可愿意带着家人一起搬回来?还有,放消息出去,就说我回来了,流落在外的木家人可有想回来的,木槿敞开大门欢迎,在外已有家室的可一同回来。在外安家的,若生活富足不愿回来供人差遣的,也要记着自己是木家人,今后有困难随时捎信回来,木槿定会相帮。”
“好好,三小姐同阁主一样有情有义,老奴先去准备饭食,三小姐和孙小姐吃过饭好生歇歇,此事明日就去办。”楠伯脸上堆满笑容,老泪纵横。
“有劳了。”
“娘亲,我们要去哪儿?”絮儿乖巧的牵起木槿的手。
“絮儿乖,今后你就和娘亲住在北苑吧,娘亲小时候就住那儿。”
“娘亲,这里可真大。”
“是啊,从前这里很热闹,家里人都在,南苑也是整日访客不断,倒也不觉得大,眼下看来倒真是挺大的。”
“娘亲,这里为何到处都是花,真好看。”
“絮儿喜欢这里吗?”
“喜欢,喜欢。”
“听娘说,我们木家人世代炼香,不同的香有不同的功效,风丘上处处遍布花草树木,这里的花种类多的娘亲都数不过来呢,我们就是靠这些花来炼香的。”
“炼香?娘亲是炼香师吗?那絮儿为何从未见过娘亲身上有香?”
“这是木家的秘术,所炼的香可以救人亦可害人,你阿公不许我们在外人面前暴露身份,这也是忘忧阁的规矩,只可上门求香,不准出门送香,你要好生记着。”
“娘亲,絮儿也可以学吗?”
“絮儿想学吗?”
“想。”
“那就乖乖跟娘亲去休息,休息好了才能学。”
“嗯嗯。”
木槿带着女儿踏进北苑大门,木槿花的香气如阿爹温热的手掌般扑面而来,这里倒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若不是看到干涸的荷花池,她真会觉得自己从未离开过,家里人也都在。
“娘亲,这池子里都是乱石和杂物,一点都不好看,咱们种上几株睡莲可好?”
“为何?”
“咱们在离城的家里也有一样的莲花池,我见娘亲日日站在池边出神,定是很喜欢那睡莲,要不然七叔也不会整日精心打理。”
“絮儿,今后不准再提这个人,也不准再去离城。”木槿面色突变严厉斥责女儿。
“娘亲这是怎么了?七叔不好吗?他对絮儿和娘亲明明就很好啊。”
“他是很好,但他不该在这里,今后莫要再提了。”
“娘亲不要生气,絮儿不提了。”絮儿一脸委屈的低下了头。
“三小姐,您这是?”这一幕被刚刚进来的楠伯看在眼里。
“楠伯,有事?”
“噢,三小姐,饭备好了先随老奴到前厅用饭吧。”
“你先带絮儿去,我随后就来。”
“是。”
二人走后,木槿轻抬莲步纵身跳进池底,用手轻抚靠近池壁的一块大石,那上面的纹路已经被大风侵蚀破败,看不清具体画的什么。“娘亲,我回来了,当年我远走离城,不过是为找寻你们被害的真相,可是你们明明一直在这里,经过这么多年我才明白,你们把真相埋藏在这里,只是为了我能平安喜乐,是我太任性,害了阿爹,也毁了忘忧阁。”
木槿静默地站了许久,不觉间已然入夜。
“三小姐,三小姐?您还是上去吧,菜都凉了,老奴去热。”楠伯不知何时来到木槿身侧,把一件丹砂素衣披在木槿肩头。
“撤了吧,我吃不下。絮儿呢?”木槿收紧了外衣,顿觉一阵暖意。
“孙小姐用过饭后睡着了,老奴已把她送回您的卧房。”
“我去看看阿爹,你召集大家到南苑等我。”
“是。”
“算了,还是来这里吧。”小时候天天好奇南苑长什么样子,如今可以自由出入了,反倒没了勇气。
“三小姐,侧门那边那条小路许久没人走,怕是早已被野草挡的严严实实了,不如明日再去。”
“无妨,我去去就回。”木槿执意前往,楠伯只好作罢。
木槿说完便不见了踪影,楠伯只看到一抹黑影在屋顶与树枝间闪过,“从小最不喜练功的三小姐,如今却有这等身手,看来忘忧阁复兴有望啦。”
木槿踏着轻功找到木芙蓉带她走过的那条小路,果真杂草丛生无处下脚,她莞尔一笑,从腰间的锦囊里拿出一只做工精细的雕花小瓷瓶,双手合十置于掌心,指尖轻松发力,用内力催动瓷瓶悬于半空,一片紫红色的荧光霎时洒向前方的杂草,伴随着沁人心脾的冰冷香气,挡在路上的草全部结上冰霜倒在一旁,正好空出了一条小路。木槿满意的收好瓷瓶,隐进了密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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