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如此恐惧黑暗的女子不肯认输。
面具之下,面孔之上流露出来的,是诧异的表情。
面具遮掩,无人可见。
“认错。”
好一声比冰川还要冷、比岩石还要强硬的命令。
困于黑暗之中,阿执备受煎熬,恍恍惚惚丢了三魂六魄,已经不在人间一般。
“我说,”这个是徐师的声音,在看到阿执额头汗涔涔的时刻,立刻明白事情走向不对,这女孩子不是一般的怕黑,连忙劝首领大人,道,“等一下,别这样对她。好好跟她讲讲。”
“之前没对她动手,对她好言好语,是她不听。”银面具人的声音无比疏远和冷漠,继续逼问阿执,“认错吗?”
只有认错,才能重新点灯么。
阿执紧紧闭着青色的嘴唇。
耳边——
“呵呵……归来吧……归来这永无边际的黑暗之中吧……”
充斥着不可见底黑暗的天王庙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着。
那东西,那声音——
是前来索命的鬼么?
纠缠不休的幽魂么?
吃人喝血的魔物妖怪?
黑暗里面究竟藏了什么!!??
她脆弱的心脏,都快要给吓到碎裂。
这短短的时间对于阿执来说就好像漫长的世纪,她浑身颤抖得如同发病之人。
点一盏灯吧。
她在心里大喊。
一盏也好。
有点儿亮光就好。
黑暗仍旧在蔓延。
徐师蹲下身来,扶住阿执的肩膀,一声声唤她的名字“小娘子?小娘子?你怎么了?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怎么浑身这么冷?小祖宗啊,饶了她吧,赶紧点灯吧!”
“先道歉。”面具首领仍不松口,但已经很没耐心了,“悔婚书和除妖榜,都还来。”
阿执几乎已经失去意识了,全身上下石头一样僵硬,哪里还动得了、更说不出话。大滴泪水流进了嘴里,她咬紧了牙关。
黑暗中没有光线的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屏住最后一口呼吸,等着,就这么等着。
“不闹了,不闹了。”徐师赶紧寻找火把,摸了半天,“火折子呢?不寿?不寿?”
醉汉大叔叹一口酒气,左右看看“没在我这。”
“你们快去找火把?”
“是。”两个面具人赶紧去到天王庙后面找柴火堆。
“不还,也不道歉?”银面具首领丝毫不顾及阿执浑身彻骨的冰凉和恐慌,她越犟,他就越要折弯她,一定要叫这女人在脑子里留下最深的痕迹,明白不可以无理取闹,明白忤逆触怒银月缶的下场。
“道歉!”
没有声音。
这姑娘怎么嘴又利又硬,道个歉、赔个不是,有这么不甘心么?
银面具首领大人,烦躁无比。
“不道歉,那就把名帖和除妖榜还我。”这是给她的最后一个台阶。
白衣少女仍然蜷缩着,每有动作,没有声音。
首领大人可真的气岔气了。
听不出来我在饶你一命么?你真要硬扛到底?
不,并非阿执不肯服软。她吓成了那样子,但凡身体能有点儿正常动作、嘴巴动一动、喉咙动一动,她都会第一时间叫出声来。
可是现在,她控制不住地如同死尸一般冰凉,所有的意识全部被揪在黑暗中悄悄触碰她的那魔鬼指甲留下的血红伤口上,不敢动、不能动,不敢说话也不能说话,连拿出名帖和除妖榜递给银月缶的力气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发出求救认输的声音?
“呵呵……来吧,来吧……”
黑暗之中,厉鬼的阴笑弯绕成了催眠状的妖娆声音,重重叠叠的影子已经把她给包围了,随时准备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从她小时候起,就藏在这黑暗中久久不去的,到底是些什么啊!……
我还不想死……
她在心里哭喊。
只要一盏灯就行……
蒙面少女已经意识模糊了。
手中的肩膀摇摇欲坠,徐师急得大叫“她快撑不住了。”
去取柴火和火折子的面具人还没折回。银面具首领环顾四周,找到了距离最近的、刚刚叫他一颗钢珠打灭了的蜡烛。
“噗嗤”一声。
隔空燃火。
地下法场里,总算出现了微弱的光线。
那些畏惧哪怕最弱小火苗的怪物们,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耳边没有了阴森的呼啸和死亡诱惑。
这一瞬间,被魔爪禁锢的她,可算得到了释放。
阿执几乎失去了全身的知觉,从头到脚紧绷的皮肉,一下子瘫软了下来。
“……小娘子?你还好吧?”
徐师赶紧把那只蜡烛提到了阿执面前,这姑娘的双臂双手苍白无比,青筋暴露。隔着白色面纱,徐师借着火光看到了她脸上全是泪水,叹了口气,赶紧柔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你想要的除妖榜啊,你想下场除妖,抓飞耳啊?那咱们好好商量不就行了吗?用不着闹着么僵啊。”
两个银面具下属抱来了柴火和火折子“首领大人,要不要把地下法场全都点亮?”
“不必。”他的声音,还是听不出来什么同情,“本就是废旧之地,突然亮起众多灯火,容易引人怀疑,暴露了银月缶所在。”
他看着阿执,不经意间语调早已有了缓和,与其说是“逼问”,不如说是无奈之中的相劝“交还悔婚书和除妖榜,我再给你亮一盏灯。”
她的呼吸渐渐缓和,僵硬的身体也柔软下来,一寸寸地靠近那小小火苗,仿佛仅此一根蜡烛支撑起了她的全部世界。
这白衣少女,始终没有松口。除妖榜,拒绝交还。
距离除妖场开场的子时只剩下半个时辰不到。
一阵风过。
徐师回头,天王庙里的地下法场上,不见了银月缶首领的身影。
“他走了。”程不寿挠了挠头。
天王庙里,又有一支蜡烛点亮。
徐师看看缩在火苗边的阿执,起身将那只稍粗大一些蜡烛一并拿来。
两支蜡烛罩上灯罩,手柄塞进了她的手里。
原来在最后的关头,银面具首领还是略动恻隐之心,给她点亮了第二盏灯。
藏在衣襟里的悔婚书和除妖榜,银月缶还是没有以“非礼”的方式武力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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