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滚滚带起阵阵烟尘,天还未亮,高官就带着大儿子和浮生去了县里的衙门。
而慕兮玉则窝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之后睡到了日上三竿。
曲氏和苑胜男就守在她门前的檐廊下,绣着的那个等身娃娃也到了收尾阶段,只是此时的两人明显有点心不在焉。
曲氏也不知叹了第几声的气,雍容丰腴的脸上不过一夜,竟能看出几分憔悴
苑胜男不逞多让,眼眶下硕大的青黑还在那儿挂着,母子俩你一声我一眼的看着门,只看得苑老头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你们两个,还不如玉儿一个孩子。”
苑老头不争气的低骂,殊不知自己的脸色也是蜡黄蜡黄的并没有比他们好上多少
可偏偏这人此时还背着手故作威严
“玉儿昨夜那般作态,你们就不应该用从前的眼光看她。
她虽为女子,却并不若于男子,智谋,城府,甚至就连身手和果决都出乎我们的所料
你们这样儿,反而让她看了担心。还不快休息去!”
曲氏和苑胜男面面相觑,心里已经有所松动
“快去吧,若是她有什么不好,我喊你们就是了。”
满意的点了点头,母女两将等身抱枕的外皮往簸箩里一死塞就回了房
而此时的太阳已经斜斜的挂到了正中。
苑老头负手叹息了一声,又招了招一旁的晓梦
“去给少爷熬点清淡的粥,加点桂花桃花什么的”
“欸”
晓梦脆声应了,小跑着去库房寻干桂花去了。
而此时的慕兮玉则正躺在床上,屹然将门外的对话听了个清楚
慕兮玉撑着胳膊下了床,渡步到了铜镜前,昏黄的铜镜也这挡不住镜中人稍显憔悴的容颜
煞白的脸更多了几分寡淡,尖尖的下巴,乌黑细长的眉,如同滴了墨的眼
但最为惹人注意的还是眼尾那一抹红,似是瑰丽也似是诡谲。
慕兮玉垂下眸子摸了摸,再睁眼,就换了个地方,定定的瞧着那咕咚咕咚冒水的泉眼,终是狠下心给自己灌满了浴桶。
虽然没加过热,可也算不上凉,慕兮玉躲在屏风后面无表情的泡在浴桶里,压抑着生理涌上来的恶心
窗外,芙蓉树上稀稀疏疏的花儿还散发着淡淡的香,菊花也开的烂漫,远远的,还能看见金桂洋洋洒洒的开放着
慕兮玉披散着发歪着头靠在木桶上,不知什么时候又酣睡了过去
“我如今越来越瞧不上这些小官儿了,但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呢。”
高管家虽然有些愤愤,但神色却明显不意外
“如今苑家处境举朝皆知,咱们一届商人倒是没什么,就是咱们家大爷总不能就这么闲着”
苑老头原本还好好的听话,但却不知是不是这句话戳到了他那根筋
“这么闲着怎么了?家里这么多事儿做呢,你那话说的我就那么不爱听呢,哦,就他的事儿是事儿啊”
高管家愣怔怔的,抹了把脸上的口水,只看着苑老头在那里倾吐内心
而慕兮玉自木桶中起身,非但没有不适,反而舒畅的很,堪称神清目明
心里的那点儿不适也被慕兮玉硬生生的忽略了过去
院子里的争吵惹得慕兮玉在打理自己的过程中始终竖着耳朵,等到终于出了门才问出声
“怎么?不顺利吗?不就是一个九品主簿的妾室买凶杀人罢了”
慕兮玉一开口,苑老头面色一僵,轻轻咳了咳,端着茶盏送到嘴边借以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
高管家看了他这幅作态,眼里闪过的却是了然,嘿嘿笑了笑,殷勤的给慕兮玉倒了杯茶道
“听说我是苑家的管家,那县令就差在脸上写着让我快走了,我说了审问的结果,那个领头的也当众承认后,这人还想着糊弄我”
慕兮玉脸也跟着阴沉了,甚至都能想象出那个所谓的县令是怎么搪塞高管家的
“然后?”
慕兮玉摩搓着杯沿漫不经心的问,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在眼下投出了一片阴影,却莫名的让高管家咽了咽口水
脑中下意识的浮现出自家小姐昨晚一边往那人脸上糊纸,掸水,一边漫不经心说话的样子
到底是笃定了那人会说,还是根本无所谓那人的死活
“管家爷爷?”
慕兮玉偏了偏头,有些疑惑的看着走神的老管家
“哦是关小将军”
高管家笑的讪讪“临去前,关小将军给了我一个他的身份牌和手信,我将这两样拿出,那县令这才含糊应下。”
慕兮玉笑出了声,起身在院子里渡起了步
莫名的,苑老头也放下了茶盏凝视着这个身影
“外公,我从再睁眼,看见的就是娘亲抱着坐在地上哭的样子,可是她除了骂那个一脸得意的女人还有那个不敢露面的男人,什么都做不了”
这样是为什么慕兮玉在接受了换了身子,换了世界,一改自己行事作风的原因。
“她身边无人可用,赫赫威风的苑家也一朝落寞,于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若是身后的外家靠不稳。那个女人的悲哀就要来临了”
高管家的脸上也没了笑,更别提苑老头了
一个是自小看大的孩子,一个捧在手里如珠如宝的女人,哪个听了不扎心。
“这一路过来,我虽发热头脑不清,却也知道他们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吃着最简陋的大饼子就着茶就是一顿饭
可能对于很多人来说有的吃,吃得饱就已经很好了,可是我还记得母亲曾经作为天之娇女的样子。”
苑老头的手默默的攥紧了,眼中有悔也有恨
“到了这个村子,大家都很好,可看见奶娘为了省些银子准备偷偷喝糙米粥,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时候
我就想,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所以,当杨爷爷说起村子里的事儿,我就推了一把成了为来的夫子,借着这个身份又有了之后的事儿”
慕兮玉转身,一张俏脸白莹莹的,眸若点漆,却偏偏透着说不出的寒
“外公不说远的,在这片地方,我要拥有一定的话语权,我要让我们更自由一些”
苑老头心头一跳,可看家她那张脸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玉儿”
劝慰还未出口,回来吃饭的关亥北就顶着一身的黄土道
“逢春有此志,方是大丈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