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高悬、散落月华之精,罩笼诸天星域,大日垂落,收敛日阳之气,回归无尽寰宇,伴着这日月神华交替的奇景,一道模糊不堪的残影,正极速在天穹中穿行。
他没有心思欣赏沿途那醉人心扉景色,只是平昂着头颅直视前方,俊逸的脸庞上有些凝实沉重,略显忧虑,一双睿智的眼眸盯望前方不断扩大的山脉开始展露喜色“兜祁山脉已到,只差千里之地,就可回到南山小镇,此番只差寻到罗道人了”。
云辰低望了一眼在周体外追逐的黑白双鱼,二者互追互游,以虚空为水、天地为池,暗合一种周行不殆、恒在不尽的生死循环之道意,不断荡开磨灭着逼近的天劫之力。他全凭这两大神象才暂时逃脱了劫难,否则单靠已经所剩无几的魂力,根本寸步难行,只得经受天劫死难。
“跨越了此山脉,便能感受到神荒之地独特的气息了,只要此难一过,我定潜修真灵大道。徐天青!徐天洛!哪怕你等登天为仙,我也会杀入上界,取你俩的狗命!”云辰默默在心中激愤着,也是霎时他魂体内的“道子”突然颤栗不止,经由他的心神,涌出一种特殊的预感,一种被裸的窥视感,仿佛有一头太古巨凶狰狞着瞳目在苍际俯视着他。
“这种感觉是……”云辰瞬时停下了身形,不敢妄动,神态紧张的观望身下雾霭重重的百里山脉,这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他不会认错,幼年时云继海带他入深山打猎,被林间猛兽当成猎物所探视时,就是这种感觉,只是当下这种窥视之感,让他无力抗拒,生出大恐惧。
“逃……”不敢过多理会山脉中存在何种生灵,云辰鼓荡起剩余不多的魂力,转身往侧边逃去,想尽快逃离此山脉的范围。可未等他飞出百丈之外,四周的虚空竟鸣颤不止,由无形化有形,井然有序的分割划线,组化成砖垒,变为一座囚笼,困住了他。
“此等手段远超“望仙崖”的那些邪仙,我不能坐以待毙,要博出一线生机”云辰不甘就此受俘,催化出不灭灵光,变为一把白玉大斧,携夹开天之力重重劈入虚空砖垒之中。他虽魂力不再,但不灭灵光却借由“道子”蕴养,发生了远超往日异变,动则就可呈现分海开岳的神力,能比肩玄兵之流。
“铛~~~”虚空砖垒剧烈颤动,回荡着重击的鸣音,虽未被破开,但肉眼可见一道凹陷的虚空深痕。
“有效”云辰露出喜意,再次凝化大斧,想重叠劈向那虚空深痕,但让他始料不及的是,斧刃还未落下,四周的虚空之力已然先行而至,流出透明液体,修补了那破损的深痕。
“这是何等仙家手段,不行!再耽搁半刻,别说那未知的存在了,天劫便可完全锁定于我,降下无尽雷罚”云辰不敢再接着深思,魂体泛出刺目白芒,涌现出不灭光界,要倾尽所有神能,开凿囚笼砖垒。
“咦!天之烙印雏形,魂有天鬼未散的气息弥漫”不灭光界在一声诧异声中,被镇压而归涌回了云辰魂体内,这声音源自他的身后,隐约中透着一股大道之韵,让他心神迭起,生不出厌恶感。
云辰缓缓转过了身,呆滞着双瞳,看着映入眼眸的这副奇景,一颗五丈琉璃神树摆动着108根晶莹须根,定扎于虚无之中,绽出万彩道光,日月神华在拱让,天地精气在依托,有神秘道纹在其数万神叶中流转,溢出缕缕道源之气。这是一幅惊世骇俗的“神画”天地为册,万道为笔,它没有生灵气息,也可说它跟世界本为一体,只存于想象之中。
琉璃神树浮出树面,仿佛从融入天地的意境走出一般,流露出不可违逆的无上天威,出声质问云辰“灵鬼,吾且问汝,汝缘何有天鬼气息,魂体得赐天之烙印”。此一言一语幻化出漫天虚幻仙花飘荡,引天象泛涌五彩霞光,山中灵鸟嘶鸣,让人如沐春风,打从心底想真心相告。
云辰有所忌惮的顿了顿胸气,诧异琉璃神树为何能察觉天鬼气息,但依旧不卑不亢鞠了一礼回道“回禀前辈,在下曾与天鬼有过交际,故沾染了其气息,但前辈所问天之烙印,在下却不知为何物”。
“哦!不知为何?”琉璃神树不信刚才所言,树脸的独目泛出慑人精芒,虽有一层太初之气从树体溢出遮挡,但依旧隐约可见九只竖瞳在目中回轮流转,它淡然的打量着云辰的周体,随之略显惊异的笑了笑。
“虽被天之烙印遮住本源玄机,但魂中透着一种初生之力,汝魂火已燃,应生出了十焰神华,而且还存有一股先天道力,怪哉!怪哉!”琉璃神树不紧不慢的吐出人言,但话中的潜意怎么听都有种心喜之态,让云辰着实有些不好预感。
“前辈法力通天,在下十分敬佩,只是今日实在有要事在身,不能再受教一二,望前辈给予放行,他日再前来拜访”云辰往后退了几步,保持着一定范围,他被琉璃神树的独目盯看,总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汝之先天道力与吾有益,今赐汝归融天根,实属汝之天恩,还不快快归身”琉璃神树道光一绽,操控虚空之力,不断收紧虚空囚笼,把云辰拉到身前,只看它根须甩动,想刺入云辰魂体,引渡其本源。
“魔树好胆!”云辰吼喝一声,撑开不灭光界,想脱离虚空囚笼,但见一根晶莹树根极速变长,轻轻鞭抽了光界,瞬间破灭了这层防御,直刺他眉心天轮而去。
眼见树根逼近,于这生死间,云辰再次展露那黑白双鱼的神象,一尾白鳞小鱼缓缓而游,口中射出一枚白色神珠,袭向那刺来的树根。这神珠虽如珍珠大小,不展露奇异威能,但切实挡住了琉璃神树的须根。
也就是这转瞬间的功夫,一尾黑鳞小鱼也从云辰魂体游出,它鱼尾扭动,覆盖着一层黑稠的道力,抽裂了周围紧缚的虚空囚笼。
“吾虽为幼期,但这随性一击,也不该是这小小灵鬼所能抵挡的,此番看来他的道性万古罕见,未入道途便可运用先天道力化出神形”琉璃神树不悲不喜,神态极是平静,言谈中有些赞许之意。
破开了虚空囚牢后,云辰趁着虚空之力短暂的愈合期,极速冲了出去,他不敢回首探望,那棵“魔树”太过邪乎,根本生不出抵抗之力,连一向手段通天的罗道人都不曾给过他这种感觉。
琉璃神树淡然的望着那将要消失在天际的身影,口中赫然叹出三个“倒!倒!倒!”,只见天顶翻转骤然黑起,整座兜祁山脉被一个巨大的流光空洞所包裹,远处飞逃的云辰,时而变长、时而变短,已不可思议的身态在倒退。
“这是何等法术神通,难道有逆转时空之力不成”云辰心头翻起了惊涛骇浪,他魂体根本不受控制,只有意识残存,连刚才神异的双鱼神象,也拿这股禁忌之力没有丝毫办法,破除不了这种束缚。
也是霎时,云辰回归到了被虚空囚笼困缚的原处,一脸惧意的端望着,未曾挪动分毫的琉璃神树,他荡出不灭灵光裹体,自知退路全无,只得见机行事。
“吾赐汝这等恩宠,汝竟不愿接受”琉璃神树言带丝丝怒意,让上空黑云盖天,降下瓢泼大雨,星月也为之一颤,天象皆因它情绪而变。
而身处旁边的云辰更是倾倒在虚空之中,似有千座巨型山岳重压其身,动弹不得,但他眸中清明如水,不再退缩畏惧,坚毅的吼道“于你来说是恩宠,于我来说是灭亡,我怎会卑屈接受”。
琉璃神树闻听此言,遗憾的闭上了独目,随之言道“也罢!本想只夺汝先天道力,放其真灵轮回,但不想汝敢违逆天道恩宠,实乃大不敬之罪,只得灭其真灵,以示天威”。
“魔树,放我离去,否则你我将难逃灭顶之灾”云辰情绪激昂,大放厥词,魂体内的“道子”也放出十簇至圣魂焰,包裹他身想助其快快逃离。此番耽搁的时间已经够长,天劫随时都会降临,一旦被锁定,谁也逃脱不开。
“有趣!魂焰竟会直衍本源之态,如此至神至圣,这般灭杀确实有些可惜,不过正好可为吾燃炼天根,打造万世之基,成就唯一不灭道根”琉璃神树丝毫没有把云辰的言词放在心上,它盯望着其周体萦绕的白焰,流露贪婪之色,随即张开那树面之口,以须弥纳天之法,直接吞他入体。
被禁锢的云辰彻底丧失了希望,眼看自己缩小,进入树口之中,竟丝毫反抗不得,魂体随着那巨大吸力,落入一个广袤无垠的须弥世界中。
这里无光自亮,无日无月、无天无地,没有生灵与各种事物形态存在,像一处未被大道开拓的虚无之地,唯一仅见的就是片片琉璃异彩的大道碎片,它们如繁星般在周空飞转,运行着一个质朴天道轨迹。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魔树你这是自取灭亡”云辰在这无人之地自吼着,他见琉璃神树并未搭理,随之说道“你究竟是什么魔种,这番针对于我,可知我已被天道锁定,近我者必死”。
“天道!哈哈”整座须弥空间内传荡琉璃神树肆意的笑声,它傲然言出一语“吾!为无上天根,孕于太初之中、长于混沌之内、万道为吾之土,玄黄为吾之辅,天称吾为“原木”,别说汝之诳言,就算真是万劫加身,天道亦会为吾免去”。
云辰闻听此狂傲的言谈,顿时咬牙切齿,他本恨天不公,如今又将被这天地神树所吞噬,心底刹那涌出一股不屈怨念,他字字重逾神岳,冲撞这须弥世界,言道“此番虽为我之大劫,难逃生天,但我之意志天道难灭,定飘絮于九天之中,凝结不散,以待重聚散灭真灵,哪怕日后经历了千秋万古,我也要与你这太初天根了结这因果宿怨”。
此番渗人心神的怒言并未得到原木回应,但整个须弥世界却似有反应的颤动不止,在各处四散飞舞的大道碎片,正有规则的汇集交融,每一种道都在此刻化为一滴蕴藏道意的溢彩水滴,开始逐渐互相交合,契合了万道交汇的无上奥义。
这些汇集而来的大道水滴,没有化为潺潺道河,它们组化成了一株半尺树苗,漂浮在须弥世界的正中央。可这株树苗太过神异,实难显化在世间之上,它被大道水滴滋生的太初源气层层包裹,看不出真正的形态,只能隐约够过太初源气,看出是一个树体的模糊轮廓。
“炼根”一句无声之音,从浓郁的太初源气中传出,牵引着无力反抗的云辰缓缓飞去,这声音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包含了诸多生灵之语,连刚诞生的婴儿与幼兽都可理解,可为通灵天音。
眼看自身将要逝去,云辰在一刻却出奇的平静,他脑中空明一片,一缕无暇神光从他的灵台拂过,使其更加璀璨光亮,有慧光化为神盘,镶嵌在脑后,口中竟叹出了至太幽之地时,盘绕心间许久的一个疑惑谜解。
“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生为死道、死为生道”
此语虽不长,却包含了云辰这断时日内,生生死死间的无上道意,端是可贵,哪怕一些专悟此道的修道者,也不会有这么深的感悟。
可太初源气越临越近,云辰还是不具备任何神能反抗,但唯一不同的是他嘴角上挑了一丝笑意,徒留出一句别具深意的话,便飞入白乳重重之中,紧守一元,沉睡而去。
“此生此死,生来就为了死,死中必孕化着生。轮回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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