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君见女儿这副乖觉的告状模样,脸上的表情渐渐从不悦转为冷淡,还稍带一些“吾儿长大成人也”的自豪感。
张秀容也面带喜色,默默地往张庆阳碗里夹了几筷子菜。
张平君正色道:“我以前交待给你的事,迟迟没有消息,倒是有心思谈恋爱了,这是年轻人该干的正事吗?小家子气!”
庆雪停下筷子,一脸无辜地看着张平君道:
“可是爸,像哥哥现在这个年纪,别人早就有女朋友了……”
张秀容也随声附和道:
“是啊,以前上学的时候,咱们阳阳模样长的好看,得很多女孩子喜欢的咧!可你都不允许他谈恋爱,他到现在长成一个大小伙子了,正常的感情总得有的吧?”
张平君见大家都在帮庆阳说话,他这个做父亲的,也确实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打着哈哈含糊过去。
“吵架归吵架,那也不好把一屋子东西全砸了啊?庆阳,找女朋友你可得谨慎了,须得找一个温柔体贴的!”
张庆阳想到曦文,心里一慌,赶紧低下头猛扒几口饭塞进嘴里。
一家人的餐桌,难得因为一次圆谎,出现这么和谐可亲的氛围。
“对了爸妈,你们这次回来还走吗?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啊?”庆雪问道。
“那是自然。这次回来,我们就不走了,等着瞧吧。”
张平君微微一笑,脸上的神情令人琢磨不透。
夜里十一点,于家,于斯谭的房间。
又一个普普通通、漫无边际的黑夜。
他最近连续几天熬夜加班,身体到达极限,此时,已经将近凌晨,于斯谭才刚刚回到家,走进浴室冲洗满身的疲惫。
宋清河的电话毫无预备地响起。
于斯谭披了浴巾出来,一边擦干头发上的水滴,一边跟宋清河讲电话。
“清河,你今天难得清闲啊?主动打电话给我。”
于斯谭尽可能地调整语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敢让宋清河听出什么情绪。
“斯谭,你抽空看下电视。最近我跟纽约那边的医生会诊,发现好几起莫名其妙的病例。病人有意识,有肢体功能,有正常反应,但一直陷入昏睡,无法被唤醒。
这跟我们平时在精神治疗当中使用的催眠治疗极其相似,可是手段极高,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催眠治疗’了,应该成为高超的催眠术。”
于斯谭一惊,三两下擦完头发,迅速将电视机打开。
宋清河听到动静,提醒道:
“那个节目现在已经结束了,这样,你联系一下金,就是负责心理论坛和心理访谈节目的那位主持人,她会给你一盘录像带,你直接看带子就好。”
于斯谭迅速找出纸笔,记下宋清河给的联系方式。
对于金这个人,于斯谭稍有印象,似乎是以前简家注资的一个项目的金牌主持和出镜记者。
想到这儿,于斯谭犹豫片刻,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宋清河,何叔去世的消息。
正思虑间,宋清河那边出现一串忙音。
“清河,你那边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斯谭,我临时出个急诊,病人……突发状况……别人控制不住,先这样吧,你记得我刚刚……刚刚跟你说的那件事!”
宋清河的电话被迫中断。
听上去,宋清河应该是进了电梯,想到他这么忙,且生活状态已经渐渐稳定下来,于斯谭深吸一口气,打算将这件事彻底瞒下去。
宋清河说的事,很快在美国各大官媒、流媒以及自媒体当中传播开来,于斯谭甚至来不及找金要那盘录像带,就已经在街头听说了这件事。
连续一周,被催眠的病人躺在床上安详睡觉的照片不断被转发,还被制作成了表情包。
平常疲于应付考试的青少年,纷纷在自己的社交平台发布类似这样的信息:
“好想被催眠,不考试、不工作、不社交,每天睡的香香甜甜!”
“催眠做的好,生活没烦恼!”
……
配图用的是一张张熟睡过去的、无法醒来的病人图片。
从医学上来看,这是个怪现象,至少跟身体疾病无关,只跟病人的心理状态相关。
有的病人家属请来私人催眠师,尝试将病人从昏睡状态中唤醒。
催眠师使尽浑身解数,仍无法得到病人确切的回应。也就是说,病人是被人用更高超的催眠技术实施了深度催眠,这不是一般催眠师能解除的。
病人家属对此哭天抢地,医生则束手无策。
于斯谭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家安排进公司的那几个内鬼早已被他搞定,只是这月光石已经到了张家人手里,这个时候不管是处理谁,都没什么用处了,对张家更是毫无威胁可言。
于斯谭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
他决定主动给张平君打电话。
“是你这个小子啊!我以前给你传递过那么多消息,你都装作不知道。这月光石,我本意是只想用来顺顺畅畅做生意的,好出一口当年被你们于家打压的恶气,可是你不配合,我只能先自己试试手了。”
“你这是在犯罪,知道吗?你不知道月光石的秘密&nbp;&nbp;不知道使用的指令,现在那么多人躺在医院,跟活死人一样!”
张平君听了于斯谭的说法,知道自己这一举动,成功激起了对方的情绪,可以顺利进行下一步了,对此颇为得意。
“你但凡在那五年期间,随意给我透露一下月光石的消息,我也不至于想方设法把我的人安插到你身边,你也不会折了你那位何叔。”
不提何叔便罢,张平君这么一提,于斯谭的怒气可想而知。
“我知道你是有意激怒我,可是我何叔这条命,包括那些被你乱用催眠术导致昏迷的那些人,你是绝对脱不开关系的。”
“你只要现在告诉我月光石的秘密,再把指令给我,那些人就不必牺牲了,我会亲自一一解开。”
于斯谭靠在椅背上,手指紧紧地扣住嘴唇。
张平君这个人,他自然是了解的,当初为了找到月光石,他可以丧心病狂地将他在海上囚禁五年。
如今,他说只是拿月光石来做生意,以后呢?他这种人的,实在是可怕的很。
“我再多问你一句,你来,还是不来?”
“来。”
于斯谭撩了电话,眼睛沉得睁不开。这件事,他尚不知该如何告诉二叔和曦文,尤其是最近两天,何叔的葬礼马上就要举行了。
这个时候,内线毫无预兆地响起。
“说。”
“是您爸妈,他们一直在办公室门口等您,您看……”
小助理的声音犹豫不决,显然是已经在外面帮他宽宥一阵子了。
“让他们直接进来吧。”
于斯谭端正好坐姿等在那儿,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忧虑和狼狈。
于父于母似是早就商量好了一般,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互相催促着。
最终决定,还是由于父开口。
“斯谭啊,最近新闻上说的那个事儿,我们都知道了,当然,我们也知道那些人是用了什么方法……”
于斯谭来到父母跟前,握住他们的手顺势蹲下来,直视两人的眼睛。
“爸,妈,这件事你们千万要烂在心里,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事我自己会处理,你们放心好了。”
于母急得眉头一蹙,压低嗓门道:
“我怎么可能放心呢?都怪你爸,家里为什么非要传这么个东西下来?还只能传给你这一代,我早就知道,这东西价值连城,必生祸端!”
于父见状,不得不出声为自己的祖宗辩解:
“这东西啊,搁以前确实是宝贝,就看是什么人来用了。就跟武侠里那些屠龙刀,倚天剑一样,宝物就是宝物,本身是无罪的,只不过被坏人利用了,那也是没得办法!”
“什么宝物?什么宝物?”
于母气得站起身对着于父一通捶打。
“我们斯谭就是普普通通一个孩子,你要他去担什么倚天屠龙的大任?依我看,早些时候就应该把这东西卖了,落得清净!”
于父避开于母,委身坐到沙发另外一端,颤抖着手指,对着于母连声道:
“妇人之见,妇人之见啊!”
于斯谭见状,知道两人以前为了此事,肯定没少吵架,连忙安抚道:
“妈,这宝贝既然是于家的,那我当之无愧。爸,这宝贝以后不管交给谁,我都会确保它不会害人,您一定要信任我。否则,以前我也不会把它当作订婚信物,交给安娜了。在我眼里,它就只是一块特别的石头而已。”
于斯谭这一番话,说得于父连连点头,知道自家孩子品性良善,以后终得福报。
何叔葬礼那天,于斯谭着一身黑色正装,早早赶到曦文提前定好的场地去帮忙。
金也来了。
她得过何叔的照顾,对何叔的突然离开深感悲伤,强忍着眼泪里里外外地帮助主家照应客人,稍后还要客串葬礼仪式的主持工作。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神色哀痛,眼睛里有淡淡的水气。
金急忙补了下妆,收拾好情绪,跑出去抱了抱宋清河。
“宋,你来了!今天二叔在医院住院,不能来主事了,不过,幸好何叔还有个女儿,今天她来主事。”
“何叔的女儿?”
“是,何曦文,你待会儿先去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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