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死了
空荡荡的院子里,少年端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地望着眼前的一牵那里本该有间破旧的屋子,挡不了风,遮不住雨,却也是他唯一的容身之所。饿了、累了或是难过了,就可以回来,关上门,一个人靠着门板,不哭不闹,过上一会儿就好。
可如今那屋子没了,只有一片残砖断瓦,和那断成两截,再也撑不起来的顶梁柱。
老人与女孩走了,没有与他这凡夫俗子计较,还留下了那一袋子金豆,换做钱币,足够叶凡在镇上置办一栋像模像样的宅子了。
女孩临走时还不忘朝他做了个可爱的鬼脸,笑得很真无邪,就像对着路边的野花野草笑一样,不掺杂丝毫喜恶,却很伤人。
轰隆隆的雷声如期而至,夏季多雨,今也不例外。灰蒙蒙的乌云下,豆大的雨珠应声落下,不到片刻,淅淅沥沥的雨就下了起来,然后渐渐增大,成了倾盆的大雨。
叶凡端坐在雨水中,无遮躲避,愣愣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当少年的身体再难感觉到一丝温暖之意时,一个身影悄然站在了身后。
“难过吗?”男人打着伞,直直站着,分给少年一半,两人一起淋着雨。
叶凡点点头沉默不语。
“生气吗?”男人再问,声音有些沙哑。
少年再次点头,依旧没开口
“那想……杀了他们吗?”男人最后问道,语气蓦然轻快起来,仿佛是在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少年仰着脑袋,雨水沾湿了脸,他笑了“一点点。”
男子静静望着叶凡的脸,神色平静,没有再话。少年则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那只钱袋,似乎在思索什么。
又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了,边有了亮光,男子这才转身离开,他的脚步似乎很重,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吃力,到了院门口,他又再次转身,对着少年的背影笑了笑,问道“叶凡,再替我打葫酒呗。”
少年没有转身,也没有再理睬,似乎就连‘没空’二字也懒得再。
酸秀才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了,呼吸不自觉地沉重了起来,不死心地再次问道“叶凡,要来我家住吗?房租可以算你便宜些。”
少年的肩膀微微动了动,沉默了片刻,背对着反问道“如果我去了,你会死吗?”
男子嘴角抽了抽,还是学着少年先前的语气无所谓地道“也就一点点。”
叶凡哦了一声,没有再回话,酸秀才等了一会儿,没有多余的答复,他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离开了。
一转身,就看见那游手好闲的老乞丐正站在自家门口,而自己的老婆和闺女则一脸关切地探出大半个身子,一起朝这边张望着。
“出来啦,咋不多待一会儿啊?”老乞丐冷哼一声,抬手便隔绝出一方地,只留两人。
酸秀才缩了缩脖子,有些尴尬,想要喝酒压压惊,却发现葫芦没带,忘家里了。
“呸!”
老乞丐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两步上前就给了男子一个重重板栗,随即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地谩骂“你个废物,本事挺大啊,敢替那子挡因果,你挡得了吗?怎的,一个晚上就吃不消了。老李头拼了一世的大道根本,也才护他十四年,自己几斤几两,也不扫泡尿照照,你不嫌丢人,我都替李老头丢人,他那张老脸,估计在九泉之下,都得拧成芝麻酱了。”
酸秀才唯唯诺诺,根本不敢反驳,心里却一点也不生气。别看老乞丐骂的毫不留情,可那也是不愿一块上好的璞玉,陪着那碳灰一起烂了。
所谓恨铁不成钢,讲得就是这个理。
酸秀才陪笑道“您老是谁,那可是比我师傅辈分都大的人,得道理自然是大的。”
老乞丐听这话舒坦,神色缓和了些“你要不惜命,当初就不该娶婆娘生闺女,现在还得她们娘俩替你担惊受怕,豁出脸面去找我这老头子来善后。就怕你一时想不开,坏了本该平坦的大道,去那泥浆子里打滚。最后浮都浮不起来,连收个尸都费劲。”
酸秀才连连点头称是,并信誓旦旦地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了,老乞丐这才舒了口气,心情好了些。
“回家去吧,那子的事还得我老头子来办,真是晦气,就是个麻烦种,到哪都是个祸害。”
老乞丐摆摆手,示意男子赶紧滚蛋,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比这外面的一夜风雨好?
酸秀才点头,不过依旧问了最后一句“当真没有办法了?”
老乞丐冷哼一声“办法?你要真心疼,就该直接一剑杀了那子,还能得一份大的飞升机缘。就那老剑妖和女娃,别看现在是主仆关系,百年之内,或许还用不了那么久,那女娃就能将剑妖死死压制,甚至还能将其炼制成自己的本命飞剑,信不?”
酸秀才眉头深锁“那剑妖可有数百年的道行,又取了我师傅残留的些许剑意,飞升大道,指日可期,怎会如此不济?”
老乞丐嗤笑一声“因为那丫头够胆,折了那子一条手臂,这就是大的机缘,以后她的修道之路,就将会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路平平坦坦。可笑老家伙还以为自己得了福缘,不过是替他人作嫁衣,瞎忙活一场。”
男子收敛心神,明白了老乞丐话中的意思。
自古以来,修道者降妖除魔,也算功德一件,且斩杀的妖魔越强,自身的大道也会越发稳固。
红衣女孩折断了少年一条手臂,那便是斩了这世间最大的妖魔,功德无量!
————
老乞丐走进院子,叶凡似乎猜到了身后的来人是谁,就将手里那袋金豆往怀里塞了塞。
老乞丐见状冷笑一声“放心,不抢你的。”随后又看了看少年耷拉着的右臂,道“况且对一个残废动手,传出去了也会被人我老乞儿胜之不武。”
叶凡没有搭理这疯疯癫癫的老头,镇上的人都有各自的脾气,就这老头怪的很,喜怒无常,让人看不透。
老乞丐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道“傻子,要不跟我学要饭吧,虽风餐露宿的,可好歹也算是个活路不是?”
叶凡脸色一黑,瞥了对方一眼,懒得话。
老乞丐哼哼两声,似乎也有些生气“咋地,看不起我们乞丐这行啊,里面可是有大学问的。学好了,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比那皇帝老儿舒坦?”
少年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好像挺有道理的样子。也许是坐的有些腿麻了,他两脚一伸,不管那身后那满地泥浆,直接躺了下来。
“我想出去走走。”少年蓦然道。
老乞丐还当他是要去镇上散心,就道“也好,正好老头我带你去认几个点儿,那里都有乐善好施的大善人,随便赏个残羹冷炙,也比你子每啃馒头有滋味。”
少年摇摇头,道“不,我的意思是我想出去了,离开这个……镇子,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当他道‘镇子’时略微停顿了一下,或许在他的心中,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个他待了十四年,却又无比陌生的地方。
……
“嗯?”
叶凡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老乞丐话,于是有些疑惑地歪过脑袋去看,然后他就突然感觉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一旁的老人喘着粗气,掌心处全是汗。
地上,少年的脖子歪到了一边,张着嘴,已经没有气息,竟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