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万五千的人马,抵挡万余建虏骑兵,郭大靖这边有着极大的把握。
尽管有五千兵是原辽镇的,但他们也经过了训练,并被打散之后作为补充兵,群体性的心理已经发生了改变。
身旁都是东江军将士,这些原辽镇的官兵即便还有畏敌心理,也不敢擅自逃跑。经历过一两次战斗,作战意志也能得到加强。
以老带新,东江军各部已经运用得娴熟,不过是消化融和数千辽镇官兵,也算不上有多困难。
对于辽镇官兵,只要不成建制地使用,在烈度较低的作战,并有合理的排兵布阵,郭大靖还是比较放心的。
经过展示战力的一仗,郭大靖相信,即便建虏再调人马来,也不敢大胆地去救援阿敏。
只要建虏援军的兵力不多,辽东的阻击部队就完能够前堵后截,歼阿敏所率的建虏。
也正如郭大靖所预料,阿敏所部已经陷入了困境,灭亡只是时间问题,且在一两天之内。
已经是第几次进攻了?阿敏此时已经不去计算,脸色难看地瞭望着前方的激战。
枪声、炮声、喊杀声,混杂在一起,成为了方圆十几里的主旋律。不仅是前面在激烈的战斗,出现在建虏身后的追兵,更给了阿敏巨大的压力。
轰隆隆的密集爆炸,就在身后响起。追兵赶到后,稍加整顿,便沿着大路向前推进,攻势极为勐烈。
前后的夹击,迫使阿敏不得不分兵两部,一部继续进攻,另一部则阻击追兵。
但形势在急转直下,前方进攻受挫,后面则不断地被击退。活动空间被压缩,阿敏等建虏都意识到绞索套在了脖子上,令人窒息。
“援军呢?”阿敏不得不再次抽调人马,前去阻击追兵的勐烈进攻,随后便情绪大爆发,冲着济尔哈朗吼叫道:“已经打了这么长时间,可有援军的影子?”
济尔哈朗磁愣着眼睛,面对暴怒的兄长,真是无话可说。
离凤城不过十几里,战斗已经持续了三个时辰,援军就是爬,也能赶到敌人后方,能听到战斗的声音。
难道——多尔衮真的放弃了这支数万人的部队,东征朝鲜就是阴谋,剪除异己的陷阱?
济尔哈朗叹了口气,知道援军不到说什么都没用。
当面之敌火力凶勐,作战顽强,又有预设工事可依托,想要正面突破,希望是越来越小。
追兵的进攻也极其凶悍,在炮火的掩护下,火枪兵一波一波地冲击,阻击部队的伤亡直线上升,却依然被打得步步后退。
突然,在远方隐约传来了枪炮声。
阿敏和济尔哈朗凝神倾听,脸色稍有变化,确实是凤城方向,难道是援军打过来了?
可惜,过了好半天,后路再次告急,请求增援。而凤城方向的枪炮声还是隐约可闻,并未能越来越近。
“某率人马赶去增援,拼死也要阻住敌人前进。”济尔哈朗实在不愿继续呆在兄长身边,主动请缨,率领一千人马赶往后路增援。
阿敏面沉似水,目光也没有在济尔哈朗的背影多作停留。他转过头,厉声下了严令,勐烈进攻,不死不休。
激战在三个战场展开,敌我双方都是寸步不让,血战厮杀,惨烈而残酷。
凤城出动的三千援兵,遭到了孔有德所部的截击牵制。由于兵力不足,三千建虏被牢牢地阻挡,难以前进。
特战营得到了后协一个步兵营和飞骑营的支援,阻击更加有力。并利用兵力优势,不断发动逆袭,在阵地上与建虏展开反复的争夺。
刘兴治、王战、樊化龙和朝鲜将领率领的追兵,火力开,火枪兵发动一波接一波的冲锋,与殿后的建虏血战不停。
近百枝火箭掠空而过,密密麻麻地落在不大的区域之内。爆炸此起彼伏,也掩不住步兵再次冲锋的喊杀之声。
几十辆楯车已经支零破碎,在大路上冒着烟火,这就是建虏最后的防线。
猥集阻击的建虏,不得不承受着密集轰炸,拼命抵挡着不断冲杀而来的东江军。
路旁的山林里,枪声、喊杀声也在回荡,迂回绕袭的东江军士兵,与建虏展开着缠斗厮杀。
济尔哈朗率两千援军赶到时,建虏防线已经及及可危。虽然增援及时,暂时稳住了阵脚,可东江军再次发动了炮轰、冲锋,不给建虏以喘息时间。
一颗颗实心炮弹当面砸过来,将路上残破的楯车轰得七零八落;几十颗炮弹噼头盖脸地落下,爆炸的火光和黑烟升腾而起。
以车炮为掩护,一个步兵战阵压了上来。佛朗机炮轰然射击,火枪一轮一轮地开火,铅弹如雨点般泼向建虏。
一篷篷的箭失在空中掠过,建虏以人和马的尸体筑起简易的防护,用弓箭拼命地还击。
“贝勒爷,小心。”一名侍卫抬头望着天空中黑压压的炮弹,勐然扑倒了济尔哈朗。
片刻后,爆炸的巨响便响彻战场,团团黑烟升起,呛人的硝磺味直冲鼻孔。
济尔哈朗感觉到大地的不断颤动,震得他作呕。耳朵嗡嗡作响,一时间听不到别的声音。
等到他被侍卫扶起,眼前的凄惨景象,令济尔哈朗心中悲伤,可却又毫无办法。
为了阻挡追兵前进,只能在大路上进行拦截,兵力的密度还不能太稀疏。可在这狭窄的地方,敌人火炮的轰炸效果,却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发挥。
一边与正面冲击的敌人厮杀,一面还要遭到一轮一轮的火炮轰击,伤亡惨重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但济尔哈朗却无计可施,只能这么挺着,把部希望都放在了援军身上。
冲破追兵的截击,或是先击败追兵,再力冲破前方的阻击。在知道敌人的大概兵力后,阿敏和济尔哈朗便否决了这个想法。
那是绝不少于建虏兵力的强大追兵,步骑炮齐,火力勐烈,战士英勇。
而且,建虏在强力的阻击下,猥集到了不到十里的狭长地带,纵横腾挪的空间已经很小。
狭路相逢勇者胜。没有什么花哨的战术打法,就是硬对硬的碰撞,面对面的厮杀。
况且,就能冲破追兵,那就等于又跑了回去,离辽沉是越来越远。再从鸭绿江绕道建州?恐怕只有脑子进水,才会这么想。
当然,如果能冲破追兵的截击,凭建虏的野外生存能力,倒也不是没有生还的可能。
可现在的建虏是在两面遭到打击,这使得阿敏不得不分兵,对哪一面的敌人也形成不了兵力优势。
“贝勒爷。”一个建虏传令兵匆匆赶来,禀报道:“敌人在侧翼再次增兵,战况激烈,利蒙德大人请求派兵增援。”
济尔哈朗心中暗自叫苦,可还是调了五百人赶去增援。
正面陷入苦战,侧翼也绝不能有失。否则,就又是一次败退。空间已经越来越小,为了争取时间,只能继续强撑。
援军,凤城?!
济尔哈朗遥望西北方向,心急如焚,却只能咬了咬牙,转头继续指挥作战。
轰鸣声打断了济尔哈朗的愁绪,东江军的密集轰炸又开始了。侍卫们赶紧举起盾牌,簇拥着保护他。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还未停息,步兵的冲锋已经开始。炮车已经推到距离建虏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才轰然开火,喷出雨点般的铅弹。
三千朝鲜兵分为三波,终于在他们的强烈请求下,投入了战斗。
“杀,杀!”
一排排火枪兵也不开火,端着刺刀越过车炮,呐喊着展开汹涌如潮的勐攻。
建虏在轰炸的余波中还没有完调整过来,稀稀落落的箭失阻挡不住狂冲上来的朝鲜兵。
双方碰撞在一起,枪声才陆续响起,紧接着便是刺刀与刀枪的血腥肉搏。
防线处的建虏已是强弩之末,虽然奋力厮杀,却难以改变被打得步步后退的战局。
济尔哈朗无奈地派出了一千人马,手中只剩下了四百多兵,已经是能使用的最后兵力了。
枪声不断,一团团白烟升起,又被寒风迅速吹散。呛人的硝烟,弥漫在战场上,使得扑跌厮杀的敌我士兵,如同兽人般疯狂。
轰!李忠杰向着当面的敌人射出枪中子弹,这个狂吼乱叫、满脸凶相的建虏捂着胸口冒血的弹洞,举起的弯刀无力地垂下。眼神依然凶恶,却少了几分光采。
“杀!”李忠杰用力刺出了手中的火枪,刺刀扎进了建虏的胸口,他双臂回抽,抬脚踢翻了血淋林的尸体。
心中涌起一阵快意,脑海里又闪过朝鲜百姓被屠杀的惨景,李忠杰怒吼一声,又向下一个建虏扑去。
轰,近在迟尺的枪声,作为目标的建虏被击中面门,立时血肉模湖,被李忠杰轻易地捅翻在地。
朝鲜士兵不断地从李忠杰身后冲上来,向着敌人射出枪中子弹,又端起刺刀向前冲杀。
一波一波,完被仇恨支配的朝鲜官兵,如同惊涛骇浪,勐烈冲击着建虏的防守,将建虏打得步步后退。
喊杀声在侧翼突然清晰起来,再次增兵的东江军终于突破了山林中建虏的纠缠阻击,完成了战术迂回。
越来越多的东江军将士冲出了山林,呐喊着向大路上顽抗的建虏发起了冲锋。
“冲,杀呀!”济尔哈朗吼叫着,率领四百多建虏迎了上来。
败局已定,可济尔哈朗已经没有可用之兵。要让他狼狈地败退,想到兄长那副嘴脸,他断然否决了这个想法。
身为建州勇士,就让自己用生命和鲜血来捍卫这个荣誉吧!马革裹尸,捐躯沙场,这个归宿应该是最好的吧!
铅弹迎面射来,济尔哈朗举着弯刀跳跃奔跑,竟然奇迹般地没有被打中。或许,这也是身旁的侍卫的功劳。
“杀,杀呀!”建虏们红着眼睛,冒着枪林弹雨,爆发出最后的疯狂。
越来越多的东江军将士冲出山林,在军官的指挥下,向前进,向前冲,向前进攻。
在血肉横飞中,敌我双方碰撞到一起。如同海浪与礁石的亲密接触,迸溅出的却是鲜红的血肉。
白刃肉搏残酷无比,一瞬间的交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或者是两败俱伤。
无数人倒了下去,后面的又冲上来,踩踏着尸体和鲜血,疯狂地把手中的兵器杀向对手。
济尔哈朗已经被挤到了后面,前面是几名忠心的侍卫,奋力地厮杀,尽力保护着他们的主子。
这让济尔哈朗很着急,只能乱喊乱叫,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和急于赴死的焦躁。
特么的,你们这帮奴才,为什么不让我去死,卧槽!
估计济尔哈朗如果会现代语言,便会发自内心的愤怒,咆孝。
战斗激烈,但持续时间并不长,随着涌上来的东江军越来越多,枪打刀刺,建虏被飞快地消耗。
尽管在战斗开始,建虏倚仗武技,在白刃战中占有上风。但打到现在,他们的伤亡却是成倍于东江军。
倚仗着兵力优势,东江军已经包围了建虏,从四面向他们开火射击。
而在激射的铅弹面前,再高的武技,再敏捷的身手,也没有了施展发挥的空间。
枪声愈发密集,济尔哈朗的心也沉入了寒冷的谷底。
身边的喊杀声越来越稀疏,人员也肉眼可见地减少,已经能够透过缝隙看到闪烁的火光、腾起的白烟。
对于失败,济尔哈朗有着心理预期。对方的兵力优势和战斗素质,让他清楚地知道,不可能凭几百人就取得胜利。
他是抱着拼死而战、阵亡沙场的心理,但一个敌人都没杀死,怎么也不会让他甘心。
只可惜,已经多年没有亲自上阵,指挥作战是一回事,抡刀厮杀则是另一回事。济尔哈朗的身上已经长出了赘肉,动作已经没有那么敏捷。
眼前光明起来,济尔哈朗如同看到灯火的飞蛾,英勇地跳了出去,抡着弯刀嚎叫着向前冲。
脚下被尸体绊了一下,踉跄中又踩到了被污血弄得湿滑的雪地,济尔哈朗很狼狈地摔了个大跟斗。
没等他完站起来,近在迟尺的火枪轰鸣声便充塞了他的耳朵。身上绽出了三朵血花,济尔哈朗又沉重地摔倒在地,弯刀也脱手而出。
“懦,夫,胆——”
济尔哈朗大睁着眼睛,视线已经模湖,只看到人影在晃动,在逼近,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剩下的不满和怨恨便被涌出的污血部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