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郭大靖的保护,前晚潜近城墙,已经射杀了三名建虏。今晚,他准备继续折腾,让建虏多起几次夜,省得尿床。
没有探照灯,城上灯球火把,反倒晃自己的眼睛,更看不清城外的昏暗。郭大靖认为,城上的光亮只是给外敌看的,意思是俺们没睡,俺们守卫严密。
月亮躲进了云层,阴沉的天空,笼罩着同样阴沉的龙川城。
郭大靖披着伪装,沿着熟悉的路线,靠近了城墙。这里,离他第一次潜伏爬城的地方很近。
龙川城的城墙并不高大,建虏居高临下,也未必会给弓箭增加多少的射程。
可郭大靖对于狩猎弩的使用,却是越来越纯熟。配合四倍瞄准镜,在百米距离的精准射击,使用改装后的弩箭,也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尽管狩猎弩的最大射程能达到将近两百米,但箭矢不同于子弹,受到风力的影响较大。
百米的精准射击,已经是很优秀的狙击技艺。郭大靖并不认为这是极限,但却需要原装箭矢,需要更长时间的摸索和熟练。
其实,用古人的话来说,那就是:百步穿杨,手熟而已。
城墙上火光闪烁,隔着几十步,便有建虏的人影晃动。这样的守卫确实算得上很严密,尽管不是所有的人都在城头巡视。
郭大靖观察了一会儿,取出弩弓,瞄准敌人,等待着时机,轻轻扣动了板机。
弩箭在暗夜中一闪即逝,准确地射中了一个建虏的侧脸。他连声都没吭,从城墙上消失。
郭大靖拉弦上箭,瞄准了相距最近的另一个建虏,就在他在城垛口闪现出身影的时候,扣动了板机。
再次准确命中,郭大靖也不观察战果,迅速地沿着看好的路线撤退而去。
不贪多,一天两三个就能让郭大靖满足。他的目的很简单,希望借此让阿济格知道,用冷箭袭杀岳讬的杀手就在城外。
别人唯恐遭到敌人的仇恨,满世界的追杀。郭大靖却唯恐敌人不知道自己,就是希望他们前来报仇。
与自己的手下会合后,郭大靖指挥着又进行了一次骚扰。敲鼓呐喊,并做出了接近城门的举动,然后便撤退远走。
“敌人很谨慎哪!”崔孝一眼见伏击的布置落了空,稍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晚上的关系,建虏也怕贸然出城遭到伏击。”
夜战对于敌我双方来说,其实都不是愿意采取的作战方式。但对于战力弱的一方,夜间混战却能拉近双方的差距。
而战力强大的,当然希望是堂堂正正的阵战。不依靠阴谋诡计,完全凭着实力硬磕,才是最稳妥的取胜方式。
不管是东江军,还是关宁军,都不具备和建虏正面交锋的战力。一个是倚靠坚城,一个则是避实击虚的骚扰袭击。
但东江军强于关宁军的一点,便是敢于主动出击。不管战果如何,不管损失多大,这一点却是难能可贵的。
而郭大靖的影响,比如地雷,比如爆破攻城术,比如木炮和抛石机,则使东江军更加具有作战的。
不仅是东江军,连崔孝一等朝鲜义兵,在接连获胜的鼓舞下,士气也高涨起来,向建虏复仇的心情更加强烈。
通过郑凤寿和崔孝一,郭大靖知道毛文龙派出很多人联络各地的朝鲜义兵,除龙骨山城外,还支援小为浦的李立,犒赏李忠杰等朝鲜义兵将领。
在面对共同的凶恶之敌建虏时,东江军和朝鲜义兵团结起来,互通声息,互相配合,使深入朝鲜的建虏更呈孤立之势。
但对于朝鲜义兵,郭大靖是很惋惜的。建虏退去,这些有着血性的朝鲜义兵也将解散。
按照朝鲜王室和大臣的揍性,依然还是武备松驰,醉生梦死。等到数年后,建虏再来攻打,又是不堪一击,望风而逃的狼狈。
尽管还是历史上的事情,并不一定会发生。但朝鲜这样的软柿子,建虏穷疯了不抢你的抢谁的?
袭扰结束,郭大靖、崔孝一带着两百多人离开龙川城,向小铁山转进。
为了尽量地消耗建虏,并拖延时间,以待尚可喜率一千部队赶来,郭大靖在路上设置了几处阻击阵地。
砍伐树木、堆积石头、积雪,在狭窄险要之处把路堵塞,并暗藏地雷。郭大靖带人在路旁的山林中埋伏,对建虏展开迭次截击。
阻击阵地相距的不是太远,郭大靖等人也有战马,不用担心被建虏追上。
而每次截击也不要求具体的战果和拖延的时间,完全视路障被清除,或是建虏包抄的情况而定。
“我在这边,一个人就行。”郭大靖自信满满地说道:“那边有二十几个,多设些地雷,别让建虏冲得太快。”
对于自己的秘密,郭大靖是尽力保守。对于自己弩箭,他也有很大的自信。
崔孝一没有再争执,说道:“某带人在那边,都是不错的弓箭手,再辅以地雷、陷阱,建虏在树林里也不能有太高的速度。”
郭大靖点头赞同,说道:“下一个截击阵地,布置的人手要多一些。建虏吃过亏,可能就直接入林迂回,将我们逼退后,再去清除路障。”
“没错,建虏也不是傻子。”崔孝一说道:“可以进行一次小的伏击,那里的地形地势都比较合适。”
停顿了一下,崔孝一接着说道:“在第三个截击阵地,我们可以提前发动,打完就跑。建虏以为路障处有埋伏,之前可能会疏忽大意。”
郭大靖用力点头,说道:“到第四处伏击时,我们不用路障,多设陷马坑,让建虏追击困难。”
“好,多次截击,却又每次不同,还不把建虏搞得晕头转向?”崔孝一笑着说道:“那就布置下去,分头行动吧!”
安宗禄、金念良、张遴、张熙俊、金宗敏等人听完郭大靖的详细交代,接受命令后带人而去。
来的时候便选好了截击阵地,他们只需分头布置,等待郭大靖、崔孝一等人不断撤退,进行接应和配合。
这里的路障已经设好,乱七八糟的树木、石头,再铲了积雪覆盖,使得马匹不得奔驰而过。
郭大靖和崔孝一带着人,在路障和树林里布了些地雷,商量好配合作战和撤退的信号,便在背风处的火堆旁休息。
“建虏要来的话,也得在巳时(上午九点)左右。”崔孝一估算着时间,苦笑道:“没想到在义州诈降,倒是对建虏有了了解。”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郭大靖喝着热水,说道:“要是对敌人一无所知,那又何来胜算可言?”
崔孝一看着郭大靖,沉吟着说道:“郭大人,你对朝廷有些不满,但在杀敌报国上,却勇猛无畏。”
郭大靖直视着崔孝一,反问道:“崔兄,你对朝鲜王室和大臣难道很满意?建虏入侵,还不是一样视死如归。”
崔孝一垂下眼帘,无奈地苦笑起来。
郭大靖不再就这个问题深究,开口说道:“建虏退去后,崔兄有何打算?你觉得建虏还会不会再攻朝鲜?”
崔孝一想了想,说道:“朝鲜忠明,这是肯定的。建虏再度进攻,也不意外。至于崔某,应该还是会做官吧!”
“要做到怎样级别的高官,才能改变朝鲜目前的状况?”郭大靖说道:“朝鲜义兵的英勇,官军的积弱,对比鲜明。我对此,甚是惋惜。”
崔孝一皱起了眉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朝廷无能,底层百姓受苦,个人纵是满腔血性,一身武技,也有无力之感。
郭大靖继续说道:“我与崔兄也是一样的心情。每每感慨,我若是皇帝,定能体念前线将士之劳苦,至少让他们粮饷充足,能够养家糊口,更加地报效。”
崔孝一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郭大人想做皇帝,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
郭大靖不以为意,说道:“还不让人想想啦?崔兄不实在,我就不信你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崔孝一嘿然而笑,不理会这话茬,虚心地请教道:“郭大人,可有良策教某?”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哪里有什么良策,不过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再带动和改变周围人。再就是未雨绸缪,想得长远一些,尽力多做些准备。”
“但闻其详。”崔孝一并不放弃,老是觉得郭大靖有藏掖,并没有说出全部的心里话。
郭大靖挠了挠头,赧然地说道“我也只是嘴上说得轻松,也没什么高深见解。只是会一个办法,叫舍身处地、换位思考,觉得甚是有用。”
“如果我处在崔兄的境地,待建虏退后,还是争取当官,就在义州,然后尽所能安排那些义兵。或为官军,或给予些钱粮,在乡中作为义勇……”
“为了争取朝廷的支持,可以散布建虏还要再攻的消息,或者在边境制造点小冲突。经此丧土失地的惨败,贵国朝廷多少都会有些触动,加强武备也是正常。”
“即便不能为官,以崔兄的本领,或在乡中训练义勇,或直接投到东江军。建虏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多杀一个也是削弱他们的力量。”
“东江军与贵国虽有不愉,但实际上却是唇亡齿寒。若无东江军,贵国也就只能屈服建虏,质子纳贡,出兵助战,成为建虏藩属。”
崔孝一沉声道:“我国受大明再造之恩,必不至忘恩负义,背弃大明。”
郭大靖看着崔孝一,淡淡说道:“形势比人强,崔兄若是不信,且看此番建虏与贵国盟誓。虽不是完全屈服,却是因建虏不强,且急于撤退。若建虏倾巢来攻,是亡国还是忠明,这个选择我却不是很乐观。”
摆了下手,郭大靖止住了崔孝一的分辩,笑着说道:“姑妄听之。现在争论又有何用,看到结果再说也不迟。”
“好吧!”崔孝一也洒然笑道:“郭大人的话,某都记下,日后说不定还要请教。”
“请教不敢当。”郭大靖谦逊道:“你我都能力有限,只能尽力而为罢了。”
“郭大人的尽力,可是改变了太多。”崔孝一恭维也是赞叹,“东江军,朝鲜义兵,都得益匪浅。”
郭大靖有些小得意,事实如此嘛,自己确实改变了很多,与历史上已经大不一样。
建虏此次攻朝,损失可是很大。两位贝勒被杀,更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意外。
而对于东江军,连番作战,伤亡也不小。但从长远看,却是利大于弊,朝廷再如何,也不会再象以前那般轻视、苛刻了吧?
况且,与建虏厮杀血战,哪有不死人的。就目前的战损来看,东江军也比以前强了很多。
等到江河冰融,要是建虏还滞留朝鲜,东江军的水师出动,截断鸭绿江,建虏的死伤应该还会大量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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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川城。
阿济格摆弄着几支弩箭,好半晌才扔到了桌上,沉声道:“两夜射杀五人,还是潜近城墙,还能全身而退,果然是个不简单的家伙。”
甲喇额真特库殷躬身道:“末将以为,他便是冷箭射杀岳讬贝勒的凶手。”
停顿了一下,他又小心地建议道:“末将愿率兵前往小铁山,些许敌人,岂能劳动贝勒爷?”
阿济格看了特库殷一眼,淡淡地笑道:“你怕我也被此人冷箭射杀?”
特库殷赶忙说道:“若是阵战交锋,贝勒爷武勇,不惧任何敌人。可这个家伙偷袭冷射,实在是卑鄙无耻,却也不得不防。”
阿济格垂下眼帘,说道:“你说,此人连续两夜潜近城池,不惜以身犯险,只是为了射杀几个守城士兵?”
特库殷眨着眼睛,尽管有所猜测,却不好说出口。
阿济格冷笑一声,说道:“我想,他在向我挑衅、示威,要激怒于我。”
“这个家伙没有这样的胆量。”特库殷说道:“只是伤亡几个士兵,他怎么会料到,贝勒爷会加以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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