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
几乎完美复刻昔日的洛阳皇宫!
如今的许都城皇宫内,一如曾经…依旧是“吕”字型结构的大院,南北两宫之间有屋顶覆盖的复道相连,长七里!
所谓复道,是并列的三条路,中间一条是皇帝、皇后专用的御道,&nbp;&nbp;两侧是臣僚、侍者走的道路。
每隔十步,设有一卫士,册立两厢,十分威武。
南宫的北门与北宫的南门两阙相对,正是那十个字——“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
此刻…
南宫的玄武门与北宫朱雀门那相连的复道上,&nbp;&nbp;“踏踏踏”的脚步声接踵而起,&nbp;&nbp;皇后伏寿带着几名侍从,正急冲冲的从南宫往北宫方向行去。
她们走的是一条不经常走动的道路,&nbp;&nbp;通往的位置是北宫东北角的——永宁殿!
说起来,南宫是皇帝及群僚朝贺议政的地方,建筑布局整齐有序,宫殿楼阁鳞次栉比!
而皇宫内的主体宫殿都坐落在南北中轴线上。
自北而南依次为司马门、端门、却非门、却非殿、章华门、崇德殿、中德殿、千秋万岁殿和平朔殿。
不过…
此刻皇后伏寿赶往的永宁宫却不在这“核心”宫阙群。
永宁殿,这是灵帝在洛阳皇宫时就赐给长女万年公主的宫阙,刘雪喜静,故而…先帝就把皇宫中最清幽的一间宫阙赐给了她。
哪怕是后来搬到许都城,刘雪依旧是常住于永宁殿。
“踏踏踏…”
皇后伏寿的脚步声愈发的急促,宫人们见状分别靠在复道的两侧,低头行礼。
待得皇后走过,才窃窃私语。
似乎…
皇后娘娘如此不淡定,还是第一次。
同样的。。
这两年…皇后娘娘往永宁殿万年公主那边,也是第一次。
隐隐…许多宫人都觉得有事儿会发生,可具体是什么事儿,&nbp;&nbp;他们也说不好!
一个时辰后。
绕过回廊,皇后伏寿步入了永宁殿,&nbp;&nbp;他焦灼的左右寻找,&nbp;&nbp;却听得花木后隐隐有琴声。
向前几步,正看到一个白衣白帽,披着披风的女子在花丛中抚琴。
却不是万年公主刘雪,还能有谁?
这是一首《公无渡河》,曲韵刚劲暴烈,伏寿不禁被这样高亢激烈的韵律震的呆住了。
而与此同时…
刘雪也注意到了伏寿,她一手继续抚琴,一手则轻轻的摘下风帽,眼眸凝望着伏寿。
伏寿那真挚期盼的目光与万年公主刘雪那真挚忧伤的目光碰在了一起,如此近的距离,竟让伏寿觉得沉醉又担忧,呼吸之间空气仿佛都在微微震颤。
而就在这时…
似乎是因为分心…
又似乎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
刘雪手中的琴弦竟是断了一根,伏寿本以为是不经意。
哪曾想…所有的琴弦齐刷刷的被刘雪划断,伏寿吓得一抖,手中握着的一块丝娟也掉落在地上…丝绢上明显有字,随行的婢女赶忙去拾,伏寿却是摆摆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万年公主刘雪也摆手示意,让永宁宫的仆役、婢女都退下…
“喏!”
随着婢女们的一声回复,此间永宁宫只剩下了伏寿与刘雪两人。
“踏踏…”
虹芒消散,莲步轻移,刘雪朝伏寿走来。
她一身白衣白裙,三千青丝柔顺的顺着香肩滑落,漫过蛮腰,齐至娇臀。
她那眉黛如画,肌如冰雪,略显削瘦的俏脸,却刚好是构建成完美的轮廓,令得人心中忍不住的一声暗赞,好一个清雅的美人。
“想不到,终究陛下还是请皇后来了。”
刘雪忽然向伏寿下拜。
一个是公主,一個是皇后,这是该有的礼数。
伏寿则是赶忙扶起她,不由握住了刘雪的手腕,“雪姐姐,你是长公主,不可向我行礼!”
刘雪眨巴了下眼眸,旋即低头拾起了丝绢,口中轻吟“这是什么?”
说话间,她一点点的拉出这条丝绢,看到了上面的字眼——“恳请长姐救汉室于水火!”
呼…
刘雪轻呼口气,略微惊讶了一下,旋即整个面颊上的表情和缓了许多。
“果然,汉臣中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陛下…是要我嫁给那白马侯?以此换取陛下与曹司空…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以此换取陛下与曹丞相的和解,是么?”
尽管刘雪身居宫廷。
可她有特殊的渠道能探听到一些“流言、蜚语”,不…准确的说,这不是流言蜚语,这是汉庭唯一的选择。
汉室与曹氏大和解,大联合…然后把目光放在一统天下,汉室需要与曹营的权臣‘联姻’,一如汉室几百年来,不断的送公主(宫女)出塞,换取与匈奴的和解与退让!
当然了,昭君出塞,又岂不是一桩美谈呢?
“雪姐姐…你都知道了,那我…我…”伏寿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
很难想象…往日里气质尊贵的皇后娘娘,这一刻竟是如此紧咬嘴唇的模样。
“雪姐,你…你怎么想呢?”
终于,伏寿镇定了下心神,问出一句。
“能怎么想?”刘雪将那带着字迹的手绢抛入了水池里…“我有两个弟弟,一个被董卓毒害,一个先后成为了董卓、李傕、曹操手中的傀儡,他们比我要艰难许多,身为皇室儿女,或许一早,这个结局就已经注定。”
讲到这儿,刘雪顿了一下。“退一万步说,我是嫁给白马侯,又不是嫁给贩夫走卒屠狗辈,依着他陆子宇如今的身份、名望,怕是我这万年公主高攀了吧!”
洞悉、通透!
这几日,两件事…在以伏家为首的汉室老臣中议论纷纷,说是轩然大波也不为过。
其一,是陆羽请封“御史大夫”这桩事儿。
大家都知道,陆羽此举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在曹操的“丞相”之位!
其二,便是陆羽迎娶夏侯氏贵女夏侯涓,如果汉庭没有反应,甚至是暗中使坏,那…曹营与汉庭的关系将彻底的走向极端,不可弥补!
除了这两件事儿以外…
校事府的行动,汉臣也在密切关注,而很明显…校事府的刀锋正要指向汉臣之首的伏家。
这对于汉庭,已经是危急存亡之秋了!
故而…
汉庭必须做出决断,汉臣也必须即刻做出决断!
“雪姐姐能这么想,我的心里就踏实多了…”伏寿轻吟一声。
哪曾想,就在这时。
“噗”的一声…
刘雪笑了,笑的很勉强,笑声中更宛若带着一些嘲讽,对自己身份的讽刺,对汉庭如今处境的讽刺。
方才她弹奏的那首《公无渡河》,呵呵…公无渡河,公…又要怎样渡河呢?
“皇后,我这里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雪再度开口…
“一门侯府双夫人,雪姐姐大义嫁陆羽,那便是是汉庭的恩人,雪姐姐有话但说无妨!雪姐姐有什么要求,也请直言!”伏寿继续开口…
呼…
刘雪转过身,她缓缓走至桦木旁,内心中泛起一阵深深的幽恨,对“无能”的汉庭如此强烈的恨意这还是第一次。
或许…
这便是身份转变所带来的阵痛,从万年长公主到…到侯府夫人,还是一门侯府两夫人,堂堂汉室公主,与其他女子共同侍奉一个夫君,何其可笑?
芊芊玉手扬起,袖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晶莹剔透…
刘雪最后的话,终于脱口了。
“皇后娘娘,您说说看,我嫁给白马侯以后,倘若有一天,我的夫君要对我的弟弟不利,我应该顾及家门呢?还是站在夫家那边呢?”
这…
万年长公主的话让伏寿哑口。
作为女人,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似乎…这个时代对女人,从来不那么公平!
“唉…”
长长的一声幽叹,伏寿沉吟了片刻,方才张口道“自古忠孝都难两全,更何况是夫家与娘家呢?”
讲到这儿,伏寿顿了一下,喃喃感慨道“雪姐姐的问题,我无法回答…可,《仪礼·丧服》中有言——‘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周礼·天官·九嫔》中又有言‘九嫔掌妇学之法,以九教御——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无论怎样,你、我女子…三从四德,总该是没错的吧?”
伏寿这话没有直接回答,可…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既《周礼》中有“既嫁从夫”的规矩,那…从夫,还是从族,似乎…也不用再去细究了吧?
先人已经给出过准确的答案!
此言一出,刘雪颔首…
当然,她多少有些意外。
没想到…伏寿会这么回答!
伏寿的话却还在继续,又似乎,这话中带着几分劝慰。“雪姐姐嫁给白马侯,这已经是帮了汉庭,帮了伏家…若然真的有白马侯与汉庭决裂的一天,到时候,雪姐姐自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一切遵循本心就好。至少…至少…至少白马侯那时候还是陛下的姐夫?不是么?”
呼…
遵循本心。
听到这儿,刘雪嘴角微微的勾起,似乎…她已经找到了答案。
本心…遵循本心是么?
银牙微微的咬住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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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又能想到?
这位近些年来威震九州,堪称为传奇的陆公子,竟然有那么一天…能,能成为他刘雪的夫君,能成为天子的姐夫!
世事无常…
若然真的有一天,夫君与汉庭各执一词,那…当遵循本心。
弟弟…到时可莫怪姐姐!
莫怪…莫怪!
…
…
并州,雁门郡。
演武场上,吕布在与张燕、公孙瓒、麴义三人比武。
张燕使刀,公孙瓒使枪,麴义使矛,三人舞的虎虎生威,吕布则是依旧使着他的方天画戟,动作挥洒气势凌厉,以一敌三问题不大!
就在这时。
田豫被几名龙骁甲士带到演武场,他的眉头紧凝,连续喊了几声,可斗至酣处的吕布全然没有听到一般!
依旧是戟风呼啸,这下,田豫急坏了,可偏偏…打断不了。
麴义眼尖…看到了田豫,当即朝公孙瓒、张燕使了个眼色,一阵刀光剑影过后,三人心照不宣的收势,继而恭敬的向吕布行礼。
“影将军武艺卓绝,我等三人不是对手!”
一言毕…
“哈哈…”吕布笑出一声,他接过身侧虎贲军递来的手巾擦擦汗,笑道“比不上当年了!”
这一句话,意味深长!
说话间,吕布注意到了田豫,招招手,公孙瓒、张燕、麴义知道是急事,也凑了过来。
田豫则是迅速的禀报道“方才,收到了兖州泰山郡传来的飞鸽,杨公子的踪迹找到了!”
唔…
此言一出,吕布眼眸一凝。
说起来,他与杨修一道来这雁门,沿途…他并不喜欢这个文质彬彬的太学生,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这个家伙脑子好用得很!
有他的谋略,自己的武技与统略可谓是事半功倍,而且内政上,这小子是一把好手!
这几个月…杨修不在身边,吕布竟还有点想他!
甚至,偶尔会想到,童渊那老不死的不会为难他吧?
此番听到杨修的踪迹,也怪不得表情骤变。
“在哪里?”
吕布当即问道…“泰山,如今被关押在泰山山峦之上,似乎…是一队自称泰山兵的贼兵在看守!”
呼…
听到这儿,吕布一怔!
泰山兵?臧霸?
下意识的,他想到了曾经的那个结义兄弟,在泰山一隅义薄云天的臧霸,还有他那支忠肝义胆的泰山兵马!
自打远离中原,来并州后,吕布尽可能的忘记过去,鲜有打听昔日里的这些兄弟们,他以为,这是对他们好,也是对自己好!
可…此时得知,杨修被关在泰山之上?被关押在臧霸的手里,吕布如何还能淡定?
那颗平静的心,此刻已经悸动连连!
如果再牵扯到童渊,这…
吕布的眼眸骤然凝起。
田豫的话还在继续。“不光有杨公子的消息…杨公子还用计传话出来,指名‘陆有难’,阎柔将军推测,这是指陆公子有难…”
霍…
如果说方才杨修的下落只是让吕布心情骤然悸动了一下,那么…“陆有难”三个字一出,吕布哪里还能淡定!
要知道,在陆羽看来…如今貂蝉、灵雎能过的安好,他能好端端的活在这世上,从来就不是什么曹操的恩赐!
是陆羽…是陆羽存在的缘故!
如果从这个角度去考虑…
陆羽但凡有个闪失,他和他所在意的所有人就…就要…
“是与泰山的那支军队有关么?”吕布下意识的问道。
“不知道!”田豫摇头。
吕布也不多问,当即提起方天画戟就往马厩走去。
陆羽有难…
陆羽有难!
他满脑门子想的都是这么一桩事儿,臧霸是自己人,泰山军也是自己人,千万不能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当然了,如果只是泰山军…或者臧霸要对陆羽不利,那还…好说!
可万一,是童渊那个老不死的出手…吕布可不认为,除了他自己外,还有人是童渊的对手!
“影将军…莫要慌乱!”
见吕布快步离去,田豫连忙呼喊道“当务之急,是先快马报送给陆公子,让他有所提防啊?”
呵呵…
这话脱口,吕布就“呵呵”了,快马…有马比他的赤兔马还快么?
踏…
吕布的脚步一顿,大声呵斥道“我快马可以日行千里,从此间行至徐州,不过三日就可抵达!莫说是快马急报,就是飞鸽传书也比不上我马儿的脚力!”
言及此处…
吕布顿了一下,更冷冽的言语接踵而出“若然是那老狗敢动陆羽一根毫毛,我必将他碎尸万段!”
霍…
此言一出,公孙瓒、麴义、张燕眉头紧凝。
罕见的,他们发现…这位“战无不胜”的影将军动怒了!
不…他不是动怒,而是震怒了!
踏踏…
铿锵有力的步伐响彻此间演武场,不多时…
“得得…”
一声战马嘶鸣。
“哒哒哒”的马蹄声震耳欲聋,猛虎出闸…方天画戟在日光的照射下,竟是贴上了一层华光!
森寒,刺骨的锋华!
又那么的急迫、震怒!
…
…
龙楼凤阙的皇宫,阴云避日。
曹操尚未从官渡归来。
可…校事府已经行动。
就在方才的早朝上…许褚带着一干校事将汉臣的领袖伏完押送而出,一干汉臣刹那间慌了神儿…连滚带爬,踉踉跄跄的追去。
只是,当许褚亮出弯刀的一刻起…
整个皇宫都安静了!
…
日上三竿,许都城内的伏家大门处不断的传来嘈杂的砸门声与斥骂声。
管家隔着一道门,就知道来者不善,颤声问道。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这可是伏完的府邸?奉曹司空之命,拘捕伏家家眷,其余奴婢,就地看守!”
这话说的不容置啄,管家慌了神儿,可…伏完不在,他们便是请示家主的机会都没有,就在这时…
“咣”的一声,门已经被硬生生的给撞开了。
“我伏家出了什么事儿?”
一些仆人被撞了个趔趄,一些人爬起来扯住了一个军士,惊慌的询问。
“哼…”
回答唯有冰冷的声音。“勾结袁绍,这等大罪?还有什么可狡辩的?统统押下去!”
一时间,整个伏家乱成一团,无数汉臣…风声鹤唳!
…
正午时分,未央宫内。
皇后伏寿一把拉住天子刘协就往许都城西城门走去。
仔细算算,明日正午才是曹操归来的时间!
“皇后?咱们这样做…有用么?”
伏寿轻笑。“有没有用?陛下…不都得这么做么?”
天子刘协摩挲着手中的诏书,终于下了决心。
这是册封曹操为丞相的诏书!
也是册封陆羽为御史大夫的诏书!
更是…天子赐婚,一门侯府两夫人的诏书!
——“传召尚书台,传文武百官出城三十里迎曹司空凯旋…”
——“传九卿中掌管礼仪的‘奉常令’来见朕,朕要与他商讨,白马侯与万年公主、夏侯氏贵女的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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