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时荣道:“孙儿觉得,江湖人自卑又自傲,就是那种‘本来你我是知交好友,但如今你成了官身,我与你打交道,你本来无心的话,有可能我就会想多’,这是一,二来,江湖人习惯讲交情,我到了这儿来,求到你门上,你不照应我,就是看不起我。很多事情,沈伯伯做起来,只怕轻不得重不得的。”
所以不如索性把他带走,一来伴驾地位超然,二来也避开武举会试,等结果出来再说。
倒不是为了他为难不为难,而是,他本来就是这中间的关键人物,今年来这儿的,不管认识不认识,其实一多半都是冲着他来的,他们怎么走,走成什么样,对后来人影响很大,所以,不如从一开始就让他们按着规矩来。
他的未尽之言,明霈帝懂了,只点了点头,道:“那就让昌儿和沈寿延也去吧。”
林娘子忍不住道:“你们读书人就是爱多想,要叫我说,哪有这么复杂啊。以前他们也想来,只是什么都不懂,心里虚,又怕混不好没面子,不敢来。如今这儿多了一个自己人,他们心里有底儿了,又有由头了,大家一约,人也不少,那就一起来了呗。到时候沈寿延只需要跟他们说一点,啥官场上其实也就什么什么的,就够了。你们文人都有什么党派,还不兴江湖人抱个团了?”
连明霈帝都不由得好笑:“说的虽朴拙,却有道理。”
在心大的人眼中,世界上一切事情都是很简单的,这个境界,聪明人只能羡慕,但还真的做不到。
晏时荣道:“也没事,这事儿钟离会做,沈伯伯不离京也没空做。”
明霈帝沉吟了一下,转眼时,就见团子坐在林娘子怀里,小下巴颏搁在桌子上,大眼骨碌碌的听他们说话。
明霈帝道:“心宝怎么不吃?不是喜欢吃葡萄么?”
团子支愣了起来,道:“心宝……心宝想让给耶耶和爹爹、和阿娘和哥哥吃。”
一边说着,不小心打了个嗝。
明霈帝挑了挑眉:“原来如此,朕的心宝儿并没有躲起来偷吃,对不对?”
团子点了点头:“心宝没有偷吃,心宝只是尝尝甜不甜。”
明霈帝道:“尝了多少?”
团子心虚的别开了脸:“心宝就,就只尝了十几颗。”
几人都笑了,明霈帝正想说话,外头天从过来,明霈帝叫进了,天从便禀道:“皇上,小殿下治过的那个何清文,写了一篇文章,在文人之中传开了。”
一边说着,就把文章双手奉上。
明霈帝洗了手,拿过来细看。
团子立刻从阿娘怀里出溜下来,钻进明霈帝怀里,跟他一起看。
她看这种文章很慢,才看了没几行,明霈帝就笑道:“好!极好!”一边就给了晏青山。
晏时荣就凑过来,与爹爹同看。
团子道:“心宝还没看完呢??他写了什么呀?写到心宝了吗?”
“写到了,”明霈帝笑道:“就是给朕的心宝儿写的,写的心宝好的很。”
何清文这一篇文章,直抒胸臆,前头寥寥几笔,写了他如何受伤,如何生病,这一年多如何的度日如年……然后,就写了,妹妹如何意外投帖,得好心的龙骧卫帮助,完全意外的被抽中……等等。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但他写的情怀极为动人,那种绝望等死却突然迎来曙光,生命突然就明亮起来的感觉,写的实在太打动人心了。
把心宝也写的十分出彩,就是那种小小年纪样貌可爱,却又聪明绝顶,医术卓绝,小大人一样教导几位大夫的样子,跃然纸上。
甚至连最后的白芨也提了一笔,就是那种周到妥帖,又对主子真心景仰的感觉。
这要是叫文人看,不见得多好,因为写的有些散,没有对镇国公主歌功颂德……可是渗透其中的感情,着实太感人了,不止心宝,连两个小人物,都显得十分可爱了。
晏时荣不由道:“这个何清文,倒是个热忱可交之人。”
“对的,”团子赞同:“长的好看的,大多都是好人。”
晏时荣道:“那个给她投帖的龙骧卫,是什么人?”
天从道:“名叫沈和璧。”
“啊!”团子道:“心宝认识他。”
连明霈帝都抽了抽嘴角:“你怎么会认识的?”
团子道:“他很爱逗小孩的,很早以前,去救沈伯伯的时候,他朝心宝做鬼脸。后来去皇庄,心宝又见到他,他就跟心宝说了名字……”
元沈绝冷不丁道:“想必也长的十分好看。”
团子摇了摇头:“没有很好看,但是很和气,有两个酒涡涡。”
明霈帝道:“赏,都赏。”
天从应声去了。
晏时荣仍旧看着文章,忽然想起一事:“皇耶耶,心宝医不治之症,只怕时常要用到药丹,只怕现在民间就已经有所猜测,要更改律法吗?”
明霈帝道:“先不急。”
他笑问团子:“心宝,你炼的丹,与那些道士炼的害人的丹,有没有简单的方法辩别??”
心宝想了一下,“可以的,我们炼的丹,能融于水。”
她顿了一下,“还能喂狗。心宝的意思是,喂狗,狗会吃,那种坏丹,狗不会吃。”
明霈帝笑着点头:“够了,足够了。”
晏时荣微微凝眉。
耶耶说不急,意思是要看看有没有人会跳出来吗?跳出来又如何?
晏青山难得开口,发表意见:“哪怕有再多的方法辩别,民间也很难区分,一旦传出去,镇国公主会炼丹,很可能就会有帝王沉迷丹道的传言。民间也很可能会有人效仿。效仿之人,很可能会用以前炼五石散那种方式,炼害人的丹药。”
明霈帝转头问他:“那依你之见,当如何?”
晏青山言简意赅:“可以换个名字。”
明霈帝不置可否,团子在旁边插话:“可是,这就是在炼丹啊,药物最终成丹了啊!起别的任何名字,都感觉不大对头……提纯?存菁?都不直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