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沈绝继续往前走,沈琢砺沉默的跟上,到了拐角,雁沈绝直接抱着心宝回了房,全程都完全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
看着他走开,沈琢砺轻轻的松出来一口气,又放心,又失落。
等心宝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雁沈绝坐在椅中,一只手支着额,正在出神。
以前看电视剧时,她一直以为一手支额什么的,只是在摆poe,直到认识了她的神仙小哥哥,她才发现,对于某些规矩礼数刻在骨子里的人来说,身体微斜一手支额什么的,已经是一种非常放松惬意的姿势了……
他们是不可能葛优瘫的,永远都不可能。
她忍不住傻笑了两声。
雁沈绝转头看她,见她眼睛睁着,才起身走过来,道:“醒了?笑什么?”
心宝整个人还有些懒懒的,想再偎一会儿,就糯糯道:“还没醒。”
雁沈绝摸了摸她的小辫子:“那就再睡一会儿。”
心宝大眼还带着睡意,雾蒙蒙的看着他:“小仙哥哥,你怎么了?”
“嗯?”雁沈绝道:“我没有怎么?”
他顿了一下,又道:“心宝觉得我怎么了?”
心宝眼睛又张的大了些,仔细的瞅了瞅他:“心宝也不知道,好像很开心,又好像不太开心。”
小少年轻轻的笑出声。
他的桃花眼,还带着几分孩童的清亮纯真,笑起来时,真是漂亮的出奇,好像阳光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折射出许多许多缤纷的光芒。
心宝问:“那你是在开心吗?”
少年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
他很认真的跟心宝讲了他做的事情。
心宝的眼睛张的大大的,调度了全部的cp来倾听和体会。
他是一个不能感知旁人情绪的人,也是一个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的人,虽然他有舅舅有表兄,可是他们之间相处,完全没有家人的感觉,他似乎只是基于责任,或者其它“应该”的东西,与他们和平共处,他接收不到他们对他的关心,也没有办法反馈同样的东西。
他没有与人正常相处的能力。
但他终究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哪怕有很多可怕的东西,强行让他长大了,可其实,他仍旧只是一个小孩,他想要朋友,想要家人。
所以,他在还没有察觉到自己“想要朋友”的时候,就在本能驱使之下,学着她的样子,迈出了一小步。
他真的是一个超可爱超纯粹的人,哪怕生活给了他这么多阴暗的东西,他却仍旧愿意试着付出阳光。
心宝忽然一骨碌爬起来,扑进他怀里,双手搂住了他。
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糯米团子热乎乎的,香香软软,雁沈绝被扑的向后一仰,然后迅速搂住:“怎么了?”
团子趴在他肩上,小奶音软软的:“我想让每个人都喜欢小仙哥哥,小仙哥哥也喜欢每一个人,但是所有人里头,最喜欢我,”她退回来,比着自己:“最最最喜欢我。”
雁沈绝浅浅笑道:“我不喜欢每一个人,我不是‘最’喜欢心宝,我‘只’喜欢心宝。”
“不要这样,”心宝摇头:“不要只喜欢心宝。”
雁沈绝微怔:“为什么?”
心宝想了想,举了一个例子:“就好像哥哥卖花一样,卖一盆花,就有一份钱,卖两盆花,就有两份钱……小仙哥哥只喜欢心宝,心宝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也只有一份钱,心宝想让你有很多很多份钱!最多最多的钱!只要你最最最喜欢心宝,心宝就不吃醋。”
雁沈绝歪头听着,好半天,才轻轻的笑了一声。
对的,是的,就是这种感觉。
他不想把那种涨满胸腔的幸福匀给任何人,可是在学着心宝伸出援手之后,他又得到了一种奇怪的滋味。
他说不清,却莫名的不讨厌这种滋味。
有人咄咄的敲了几下门,雁沈绝定了定神:“谁?”
外头笑道:“雁少,是我,安顺。”
雁沈绝就道:“进来。”
他就给团子包好斗篷,从暖龛里倒了热水来喂她,一边抬头问:“何事?”
安顺躬身笑道:“厨房新做了酥黄独,我算着心宝小姐要醒了,拿过来叫她尝尝。”
心宝顿时眼儿一亮:“谢谢安叔叔。”
酥黄独是一种用芋头做的小点心,先把芋头蒸熟了,蒸到九成熟,不要太烂,切成芋头片,然后把香榧子和杏仁碾碎,但不用太碎,放点面粉、盐、黄豆酱之类的调成面糊,芋头片沾上面糊炸熟就成了。
榧子就是榧实,这是一种中药,吃起来味道香甜之中微微发涩,因为榧实和杏仁都碾成了小粒粒,炸的酥酥脆脆的,里头却又是香糯的,一咬之下那种沙沙咸咸又有变化的口感,美味极了。
雁沈绝从不这个时候吃东西,心宝坐在桌边,自己一个人吃。
安顺在旁边跟雁沈绝说话,说不了两句,就拐到了沈琢砺身上,道:“听闻雁少今日帮少爷解了围?”
雁沈绝道:“不算解围,只是说了句话。”
安顺也不多问,就续道:“其实少爷,着实是个可怜的孩子。”
沈家兄弟祖籍就在此处,但已经多年未回,是老太太年纪大了,想念家乡,所以才回来的。
沈家族人如今败落,越过越穷,没啥出息人,一听说他们回来,就找上门来,说要他们兄弟出一个当族长。
可是沈父当年养外室,多年不回家,最后死在了外头,他前脚一死,沈家族人就把他们的房子田地全占了,兄弟俩和老母亲不得不离开家乡,吃了不知道多少苦,所以沈家兄弟对沈家族人半点好感也没有,更不稀罕这什么族长,当然是不答应。
但老太太心里憋着气。
想起当年受了多少艰难,她就想着叫这些人看看她如今的富贵日子,所以沈家多次来邀,他们就去了一趟。
本来也就是炫炫富出口气的事儿,没想到这一炫,就叫人盯上了,那人也确实是无知者无畏,也不打听打听沈二爷是干嘛的,晚上就直接来偷东西,然后就被沈二爷一脚踹飞。
沈二爷下脚并不重,偏偏那人本来就是个老酒鬼,连摔带吓的竟是死了。
要知道,如今的律法,打死这种夜半入户的贼人,是不入罪的,所以那人死了也白死,反倒沈二爷兄弟正好有由头翻脸,与沈家族人决裂了。
没想到过后,沈家族中打听到他没有成亲没有子嗣,又死皮赖脸的非要让他从族里认个干儿子,沈二爷当然不允。
然后沈家族人就把被他踹死的那个老酒鬼的儿子送了来,说要是他不收,就让他死了吧,反正他们不管。
当时送过来的时候,沈琢砺又脏又黑又瘦,就跟个猫花子一样,肋巴骨一根一根的清楚的吓人。
沈二爷是个喜欢孩子的人,看着孩子可怜,生出恻隐之心,就把他收下了,给他请了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