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对不起,我没想到你竟然不会水,我带你上岸!”她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松开了船板,眼疾手快地揽住白逸宁的细腰,白逸宁松开了手,而她猛地钻进水里,单手奋力划水。
她水性极好,带着一个男子,虽比平日里吃力一些,倒也还算顺利,游一段路,上水面换气,几个转息之间,已经到了河岸上,她一只手抓住河岸边的青石板,一边将已经七荤八素的白逸宁给拽了起来。
这家伙也不知道喝了几口水,看上去情况不佳。
“喂,你还好吧!”
“咳……咳咳……能好就见鬼了。”白逸宁猛烈地咳嗽了一阵,脸上虽然映着河边的红色灯笼,却依然能感觉到他脸色苍白,即使是没好气的话,此刻说来也有些软绵绵的。
“活该!”苏清玖皱了下眉头,实在看不惯他这嚣张模样故意松开了手,白逸宁瞬间就要沉下去,他立马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苏清玖。
“别闹了,快上岸,有人追我们!”耳边的话居然正经了起来。
苏清玖暗想:还不是你得罪了人家画舫的人,人家追你也是天经地义的。
她正想回头跟人家解释自己跟白逸宁没有关系,背后一阵冷风刮过,她回头的瞬间,看见一个黑衣人露出水面,朝她挥舞着一柄大刀。
说时迟,那时快,白逸宁猛地将她拉进了水里。
头顶溅出水花,锋利的兵刃劈开水面,在她眼前划过,吓得她双眼瞪直了。
这绝不是戏班子的人,这些人,是来要他俩的命的。
好在元辰并不恋战,发现他家主子有危险,迅速脱离战场,足尖轻点,一脚踩在黑衣人的脑袋上,然后借力落在岸边。
黑衣人下了水,苏清玖的目光与他对上,心中一慌,赶紧上岸。
“元辰,快把你家主子拉走!”
经过一番折腾,白逸宁已经面如菜色,真怕再下几次水,他就直接可以回西天老家了。
元辰眼疾手快,拉着白逸宁的手,将他拉上了岸,这俊俏的白衣公子扶着河岸的石板呕水,整个人颤颤巍巍的站不稳,元辰但在白逸宁的身边,将他护得是严严实实。
相比之下,苏清玖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虽然没了白逸宁这个累赘,水里追她的黑衣人却好似越来越多,她没直接上岸,而是凭借着灵敏的水性,快速游离了此地。
直到过了朱雀桥,她才在江南贡院附近的码头上利落地上了岸,用手将湿漉漉的裙子拧干。
不消一会儿,水面上的黑衣人纷纷冒头,那些黑色脑袋好似雨后春笋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地长了起来。
苏清玖吓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起来,眼睛瞪地滚圆滚圆,不由得暗叹一句:不好,白逸宁误我呀。
此刻,她不得不承认,这些人,都是冲着她来的。
也来不及思考,她顿时拔开了腿,拼命往那闹市里去,夫子庙的长街,红灯如火,此刻依旧有很多人穿梭在夜市之间。
黑衣人倒也没有追来,若是追进了闹市里,那他们未免也太明目张胆了一些。
但她可不敢现在出闹市,战战兢兢地坐在一个卖鸭血粉丝汤的小摊位上,点了一份粉丝,却一直都没动,直到粉丝都凉透了。
不行啊,不能坐以待毙,这里回苏府要穿过一条小巷子,说不定黑衣人就堵在那里,去瓦子街找白逸宁,就更远了。
想着想着,她鼻子一酸,眼眶也红了起来,一阵委屈蔓延上来。
想她也是在爷爷的万千宠爱中长大的,虽然偶尔有个恶毒祖母给她使绊子,但也还算过得去,可现在战战兢兢,竟连活着都这么困难。
少女的眼泪在眼眶之中打着转,最终是没有落下来。
当无边的黑暗和颓败包围着她时,她慢慢又冷静了下来。
爷爷常说,人这一生,没有迈不过去的坎。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望着这红色的灯火、美好的人间,心头忽的涌上一股信念。
来吧,都来吧!干了这碗粉丝汤,前路的点点滴滴,就一并都汹涌而来吧,谁怕呢?
此时,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那些小摊贩也慢慢收摊回家了。
不管怎么样,她都该走,苏清玖捏了捏拳头,站起身来。
就在那一刹那,她忽然发现身侧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只待她站起身,便拦在她面前。
她心里头咯噔一下,抬头仰望那人。
他穿着红色的丝绸长衫,高高瘦瘦,挽着高高的发髻,面上戴了一个银色的狐狸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两瓣性感而薄凉的唇。
他的目光冷而严肃,认真地审视着她。
也不知道被他看了多久,她只知这人来者不善,心中警铃大作,正欲逃跑。
那人的武功却实在太高,就算苏清玖的较低抹了油,对方还是一下子点了她的穴道,把她原地抱走了。
“娘子,你该回家了!”
那人的声音没有什么感情,声线很奇怪,像是被处理过的,周遭的人只是看了一眼这男子,以为不过是小夫妻之间的吵闹,便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苏清玖暗骂这人无耻,绑架她倒也罢了,还趁机占她的便宜。
只无奈她技不如人,被人揽在怀中丝毫动弹不得。
那红衣男子带着她出了闹市,足尖轻点,运功飞行,速度快得惊人。
短短的一个晚上,苏清玖便在两个绝世高手的怀中,体会了飞翔的感觉。
她很难分出,眼前这人的武功和元辰的武功到底谁高谁低,但单从轻功而言,至少是不相上下的。
他抱着她,身后竟像插上了翅膀一样,可以轻盈地跳跃在屋脊之间。
甚至,轻轻一个飞跃,竟飞出了百丈高的城墙,城墙上孤零零的守卫,被他的一个暗器轻松干掉,他又从那高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轻松地落在了玄武湖中的白玉堤上。
抱着她飞了这么久,他竟毫无喘息之声,还能气定神闲地在白玉堤上漫步走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多久,白玉堤上的玉兰花终于到了尽头。
那尽头处,有一棵巨大的枯萎了的老柳树,即使是在万物青青的夏季,它也依旧光秃着萧索的枝丫,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正向天空伸着干瘦的五指,不甘心就此离开人世。
两侧是平坦的稻田,在夜幕中只是漆黑色的一片,伴随着微风,才能听见浪花似的哗啦声。
柳树下停着一辆马车,有一个佝偻的老马夫,牵着缰绳,等在树下,见人来了,立马出来迎接。
那老马夫行了一个跪拜的礼节,起身后,为红衣男子掀开车帘子。
“穷讲究!”苏清玖暗中骂道:一伙绑人的匪徒,讲个屁的礼节,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也不知这两人,究竟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啊!
老柳树的树梢发出了几声凄凉的乌鸦叫,叫得苏清玖更是悲从中来。
忽然,乌鸦扑簌簌地散开了,刮起一阵扇翅声。
那红衣男子,把她轻轻地放在马车上,继而立马回身,拔剑格挡。
铿地一声撞击,伴随着金属无尽的颤音,在苏清玖的耳中停留了很久很久,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耳朵都给震聋了。
接着战场便拉远了,但铿锵的撞击声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剑光飞舞着,不停变化。
她眼睛都没敢眨一下,可依旧很难从两人飞快的交手中看出任何一招任何一式的武功。
他们的动作,又快、又准、又狠,几乎每一次都要给对方致命一击。
眼看着一方要被另一方重伤,另一方又会以出其不意的方式躲过攻击,甚至瞬间想到另一个招式,又气势汹汹地杀过去。
精彩绝伦,惊心动魄,这样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两人之间的交手,相比之下,今日的哪吒闹海,也不够有味道了。
红衣男子终究是占了上风。
苏清玖虽武功平平,但也摸出了两个人招式的路数来。
元辰的攻击直白而狠厉,气势磅礴,功力深厚。
而红衣男子,在功力同样深厚的基础上,更善诡道,出剑总是出其不意,变化多端,看似气势汹汹,却多为虚招,真正的实招反而隐藏在虚招之后,令人防不胜防。
元辰凭着丰富的作战经验,虽然躲过了许多,却仍然有被打中的时候,渐渐的就处于下风,最后被那红衣男子一掌打落,消失在茫茫稻田之中。
红衣男子回到车前,相比于先前,气息终于粗重了起来,想必确实也耗费了不少精力。
“少主子,奴婢派人杀了他!”
老马夫那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令苏清玖心底不由得生起一些担忧。
元辰,终究还是我连累了你,希望你快些跑吧,别被这群人给抓住才好。
她心中正焦急万分,忽而却听到那红衣男子说道:“不必了,白家并非是我们的敌人,不必节外生枝。”
“是,少主子!”
之后的长夜便简单起来。
她对着一个冷漠的红衣公子,在马车此起彼伏的颠簸声中,一边闭目养神,一边保持着警惕,为了方便推算他们的目的地,苏清玖一直用计数的方式,将一路上的方向,及走的时间给记了下来。
大概是一个半时辰之后,他们到了码头,苏清玖被人从马车上抱下来,又被送上了一艘巨大的船上。
那船就像个大房子,上面有雕栏画栋的阁楼,甲板也如一个巨大的广场,可容无数人。
船上挂着一面旗子,上面画着一只巨大的骷髅头。
那大概是个什么帮会吧,只是苏清玖并未听说过。
几个人上了大船,船上大概有三四十个人,整整齐齐地排在甲板上面,恭敬地对那红衣男子行礼道:“见过少主子!”
极少有劫匪这么守礼节的,不晓实情的外人一看,倒要以为这是什么正规的军队了。
之后的话,大概是不容她听得,背后有人朝她下了黑手,一下就把她敲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