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的雅间里，楚玉香倒茶，热气升腾，清香袅袅。
聂主任端起茶杯，煞有架势的抿了一小口：“好茶难得。”
楚玉香放下不大的茶壶，笑着说道：“我在这里存了些，主任你随时过来。”
喝完一小杯茶，聂主任在手里转着茶杯，想着该如何措辞，念头在脑海间来回滚动，心底突然想笑，笑自个真是迷糊了。
遵守规定，严格执行，有法必依，不就是工作的职责和本分吗？
用的着找理由，找借口？
当然，想是这么想，聂主任的话从嘴里出来，就换了一个说法：“你那事，正在走流程，现在上面管的比较严，对各方面都有要求，具体要再等等。”
这话乍一听没问题，仔细想想也很正常，最近几年，很多以前不规范化的规定，渐渐变得规范化，各级监管比以前严厉多了。
但楚玉香总觉得有一点不对，问道：“主任，大致还要多少天？”
聂主任放下小茶杯：“不好说，正在按照程序走，走完结果自然就出来了。”
楚玉香心中不对的感觉更甚，换了个问法：“主任，能知道卡在哪个环节上了吗？”
这种话外之音，聂主任当然听得出来，瞥眼看了一下，多少给了点提醒：“必须按照规定的程序走！符合要求，审批自然能过。”
开始的时候，楚玉香还不太明白，毕竟规定是死的，执行的人是活的。
只是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渐渐品出味来。
按照规定的程序走？什么样的规定？什么样的程序？自然是跟预售有关的。
那以采石山庄的实际情况，符合规定？能走完程序？
楚玉香原本要去端茶壶的手，在半途中突然顿住，有这么一两秒种，才又拿起茶壶，继续倒茶。
还想说话，聂主任却没再喝，反而拿上包站起来：“职责所在。”
不再听楚玉香说任何话，她提上包，直接走了。
楚玉香的目光，却落在聂主任刚才放包的地方，那里遗落了一个手包。
她取过来，打开看了一眼，眼神凝聚，知道事情可能比想象的更加严重。
不敢耽误时间，楚玉香出来，准备去结账，茶社的服务员却告诉她，刚刚离开的那位女士结过帐了。
想想包里的东西，再看看平时一毛不拔的人主动结账，楚玉香赶紧出门，进入车里，就拨通张涛的电话。
那边接通电话，楚玉香刚说了一句，对方说道：“楚总监，张总现在在家电大厦，接待家电厂商的人员。”
楚玉香说道：“我找张总有急事，尽快！”
对面说道：“我这就去找张总。”
…………
泉南，西门三联大厦，哪怕是周末，仍然同往日一般冷清。
大厦一到四层，全是家电卖场，七八个人在张涛和几位三联高管的陪同下，每层卖场转了一圈，最后来到家电卖场的东门边。
透过东门玻璃，能看到隔壁光美泉南旗舰店的西门，那边人潮涌动，跟三联家电这边形成鲜明对比。
一个冷清，一个火爆，两个极端！
来自贸工技的唐建暗自摇头，这两家的情况如何，真是一目了然。
该怎么选，非常明确。
今天过来之前，他们这些厂商就各自派人做过考察，做出了保护自我利益不能受损的决定。
到了泉南，所见所闻，变得更加坚定。
火爆的房地产广告和销售，进一步表明，三联集团的重心，已然转向房地产行业。
看过卖场，一行人回到大厦上层的接待室里，因为此次过来的，大多是IT行业的硬件厂商，贸工技的唐建隐隐成为了领头人物。
太东是贸工技最为重要的市场之一，本身数一数二的人口，总体良好的经济，都决定了这一点。
类似的道理相通，不止贸工技，还有其他家电厂商。
会议室里，张涛知道这批人的重要性，说着关于三联家电的一系列计划：“我们正联合家乐福和德克士，以商圈带动人流……”
他滔滔不绝。
但唐建基本没听进去，脑袋里只有尽快止损。
等到张涛话音稍落，唐建说道：“张总，我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一件事。”他笑了笑：“上一季度的回款，三联家电已经延后半个月了。”
过去几年，三联家电拖欠回款，不仅仅有，还经常性的，就像家电企业时常会拖欠销售渠道的返点款项一样。
听到这话，张涛一时间也没太重视，你欠我，我欠你，你欠他，他欠我，这样的连环帐太多了。
因为思维惯性，甚至此刻还带着些房地产行业的想法，毕竟房地产行业，欠钱根本不叫欠，账期之类的都是摆着好看的。
“唐总，不瞒你说，三联家电的资金稍微有点紧张。”
过往，三联拖欠过，放在光美进太东之前，一年结算一次的情况都时常发生，张涛轻描淡写：“稍微宽限一点时日，顶多一个月，三联就能结算。”
唐建平静说道：“张总，按照贸工技与三联去年签订的进货协议，三联已经违约了，请三联尽快回款。”
这话一出，张涛立即意识到，事情不简单，看向唐建：“这是唐总的意思，还是贸工技的意思？”
唐建说道：“请张总和三联尊重我们之间的协议，尊重契约精神。”
张涛看向后面小一些的供货商：“你们呢？”
有一家公司的商务负责人笑着说道：“张总，我们也没办法，您这边拖欠回款，我们怎么办？我们下面也有供货商，一个劲的催款，住在我办公室都不走了！还有，上千号员工等着吃饭，个个拖家带口的，您不给我们回款，我们怎么向厂里人交待？”
张涛脸色多少有点不好看，如果是年底，要账的跑上门来很正常，这才四月份，过完年不到三个月，要账的就上门逼债？
另一家公司的人说道：“张总，咱们总得按章办事不是？您这边不按时回款，我们下边都揭不开锅。”
张涛皱眉，还是尽量周旋：“各位，最多半个月，半个月后，三联一定按时回款，还会补偿利息。”
两边围绕着回款的事讨论起来，三联家电的回款确实超过账期多天，过往这都不算什么事，不止是三联家电，各行各业都习惯了这种情况。
但再习惯，三联家电也是违约了。
说来说去始终没有一个结果，三联家电的资金，早已被张涛抽调房产公司，最近全线被光美电器的大促销价格战打压，出的货寥寥无几，哪里有钱支付货款。
放在以往，双方协商退货就是了，三联家电近期都是按照进货合同最低限额进货。
但供货商们以合同有明文规定，拒绝退货。
张涛越发感觉到事态不一般，因为厂商与渠道相互依存，即便真的拖欠回款，轻易也不会扯到违约上面，这等于要撕破脸了。
纠缠到后面，有个供货商不耐烦，话变重了：“张总，如果三联只是推脱，为了维护我们的合法权益，我们只能走起诉这条路！”
张涛没管那个供货商，盯着唐建：“这也是你们的态度？”
唐建说道：“贸工技希望三联能尽快回款。”
这些人告辞离开，张涛脸色终于变得难看。
三联家电业务的负责人这时跑进来，手里拿着几分传真：“张总……您看看这些。”
张涛接过来看，全是催款的通知，包括彩电、冰箱、洗衣机和空调等产品的厂商们。
多家都在传真上注明，如果三联家电不能尽快解决，他们将用法律捍卫自身的合法权益！
“光美电器！”张涛只能想出这种可能：“光美电器在用渠道绑架厂商！”
话刚说完，秘书拿着手机从外面进来：“张总，电话。”
张涛接听手机，对面响起的是楚玉香的声音，听着楚玉香的话，原本还能保持镇定的面庞，终于开始变色。
因为楚玉香告诉他，采石山庄的预售审核极有可能卡住了！
张涛一手操作的房地产业务，自然了解采石山庄的重要性，郑重说道：“我不管你付出多少代价，一定要拿下预售证！”
说到这里，不妙的感觉越发强烈，心底甚至涌出一股莫名的危机感，张涛又叮嘱道：“你通知老刘那里，让他赶紧停止预定！算了，我亲自打电话……”
刚挂了这个电话，秘书拿着另一个电话到了近前，张涛看秘书一眼，接下电话的同时，忍不住嘀咕一句：“又怎么了？”
声音非常小，只有他和秘书能听到。
好事总难成双，坏事接踵而来。
“张总，情况不太对！相关部门专门派人过来，送达处罚通知书！”
电话那边的刘总监声音还算稳：“他们说接到多人举报，采石山庄在未取得合法手续的情况下，擅自开启预售，将对我们进行查处，让我们立即停止销售，没收所有违法所得，并且处以罚金！”
听到这话，张涛脑海里立即蹦出相关的条文：无预售审批的情况下，销售6套以上或收取定金或房价款超过300万元的，没收违法所得，并处以已收取预付款百分之一的罚款。
罚款根本不算什么，问题不在罚款上。
他赶紧说道：“我马上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