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您身体不好就回去休息吧,我不是说过不让您等我们了吗。”秦霄下车,面露忧色地走向老人,随即语气不太好地冲着一旁的中年女性说道:“赶紧把老太太送上去啊,她腿脚不好你不知道?”
保姆打扮的朴素妇女连忙惶恐道:“不是的秦少爷,我一直在劝……”
“好了阿莲。”拄着漆黑隐隐透着股诡异猩红的蛇头拐杖的老人打断了女人的辩解,她看起来十分吃力地抬头仰视着秦霄,口中道:“我的孙儿,路上没有吃苦吧。”
“没有的,奶奶。我们大家之间相处都很愉快!”身后,刚安置好行李的杜若上前一步,突然亲密无比地想要去揽老太太的手臂。而令人惊讶的是,一直表现得虚弱无比颤颤巍巍的老人猛地抬手捉住了杜若伸来的手,干枯如老树般虯结的手臂与少女的光洁白皙交叠在一起,形成无比鲜明的对比。
“呀!”杜若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要抽手,老太太神色隐晦地看着她,口中说了句:“不要肖想自己不应该得到的东西。”
“奶奶你干什么?!”秦霄吃了一惊连忙回身去检查杜若的情况,后者怀着泪水冲他摇摇头,白皙的手腕上赫然多了一道刺眼的抓痕。老人冷眼看着这一切,也没为自己辩解,招了招手让阿莲来扶着自己晃晃悠悠地上楼去了。秦霄握着杜若的手神色不明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从头到尾,那个奇怪的老太太就没有正眼看过秋玹一次。而不止是她,这整座偌大的秦家老宅里,无论是司机还是其他来往的雇佣人员,他们有的忙前忙后帮忙收拾行李,有的招呼着“小少爷快要开饭了”,可从没有人来搭理甚至看过秋玹一次,就好像这个地方不曾有她这个人存在一样
“秦霄,算了吧,奶奶也不是故意的……”
杜若小小声地说道。哦,开始了,又一个拿白莲花剧本的女孩子?秋玹将自己的行李收好,闻罢在心中感慨道。而正当她见也没人来管她就想上楼去找自己的房间的时候,杜若下一秒开口道:“不过我真的看那个老东西不爽很久了。”
秋玹:???
她有些懵的从走到一半的楼梯上转过身来看那个甜美活力的女孩子,女孩子脚上的帆布鞋已经被踢到一边,现在正毫不优雅地岔腿翘着坐在沙发上,白皙指节不知何时夹了根燃着的烟来。她眯起眼凑近嘴边熟悉地深吸一口,而身边秦霄竟也见怪不怪地坐下来轻轻拍拍她的肩。
“老人家年纪也大了,你就别跟她计较了,反正她也没多少日子了吧。”
杜若冷笑着拽起秦霄的领子朝他喷了口白雾,女孩子抬眼看了眼袅袅浓烟,突然视线聚焦与站在楼梯上的秋玹遥遥相对。“喂,小哑巴!”她挑起一边嘴角乖戾地看着她,“怎么,又想要去和那老东西打小报告了吗?”
下一刻,秦霄也转过身来满脸写着威胁,“说太多话的人嘴巴会烂掉哦。你应该知道怎么做的,对吧?”
对个几把,秋玹在心里疯狂翻着白眼,想着你们两个小屁孩还跟我比怎么威胁人呢。但她明面上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最终一言不发地转身上楼。
“这个小贱/人。”杜若猛地一拍沙发垫子,明丽秀美的脸上此刻满是阴霾。“算了若若,”秦霄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反正等奶奶走了之后她也得收拾收拾滚蛋了,再忍忍吧,听话。”
在秦家老宅的二楼,秋玹此刻正独身拎着大箱子站在走廊里,她眨眨眼睛看着那一扇扇好像都长得差不多的门,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哪件是属于她的房间。
“秋玹小姐?怎么还站在这里啊,快回去洗澡换件衣服吧,马上要开饭了。虽说先生今晚不回来,但是最起码的礼仪还是要有的啊。”
那个叫做阿莲的保姆似乎是刚安顿好老太太,此刻正从三楼的扶梯上匆匆走下。见秋玹仍沉默不语地看着她,她也没多太惊讶的样子,只是一手拉过了身边的大行李箱子,一边步伐不停地走到二楼最角落处的那间屋子替她打开了门。
阿莲将行李箱靠边先放着,然后一把拉开了厚重的窗帘让阳光彻底倾洒进来。这间属于秋玹的小屋子倒也没有像什么杂物间那样狭小肮脏得故意差别对待,只是标准也就大概相当于普通酒店单人间的样子,只是一张床,一把桌椅和一个卫生间,仅此而已了。
“虽说我没资格管这些,但是秋玹小姐总是这样不说话也不行啊。”目前为止算是这里唯一一个明确向她表示过善意的人,阿莲弯身将折叠着的床垫换好,口中絮絮叨叨道:“女孩子还是要活泼开朗点好,就像杜若小姐……唉,还是算了。虽说杜若小姐品行举止方面都让人不敢恭维,但至少她外在性格讨喜啊,就像秦少爷不就……不不不我没别的意思啊,少爷最后肯定还是要和你在一起的,一定是的。”
这些人真的都很奇怪。秋玹垂眼盯着狭窄却还算干净整洁的单人床,明明跟她比起来,杜若与秦霄看起来才更像是一对吧。可为什么在所有人的认知中,或者说是默认的那样,她就必须一定要和秦霄在一起呢?
“好了,秋玹小姐赶紧换身衣服下来吧,不然在晚餐上迟到也太没有礼貌了。”理平被角的最后一丝褶皱,阿莲怕她忘记了似的又提醒了一遍。秋玹简单朝她点了点头,见她将门钥匙放在床头柜上并走出去后,坐在床上弯身打开了行李箱。
那看上去体积很大的箱子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东西,除了一些日常生活必需用品之外,就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像小石子这类的小物件来。秋玹也没多太在意,就当是女孩子有收集癖喜欢收集这些好看的小东西吧。
可越翻到底下的时候,她越感觉到了一点隐隐的不对劲。等到最后在层层衣物的掩盖下,她在最内层翻出了一只类似傀儡娃娃的时候,秋玹脸上表情有些绷不住了。
只因那看起来诡异得不行的娃娃额上,赫然贴着一张写着秦霄名字的咒符黄纸,旁边还画了一些诸如生辰八字的符文来。
这又算什么?她将那个破烂娃娃翻来覆去看了好几眼。无奈在此之前不说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秋玹对这种怪力乱神一向也是懒于去谈的,所以并不是很了解这类的风俗文化。
算了,先放放下楼把晚饭吃了吧。她这样想着,回来再上网查查这傀儡究竟有什么样的作用。
她将娃娃重新塞回行李箱的底层藏好,想了想却又还是不放心。目光瞥到床头上憨憨的小熊布偶,秋玹顿了顿,心中有了一个想法来。
……
“呦,小哑巴还会吃饭啊,这会儿怎么不用再三请四请了?”遥遥看见秋玹走下楼,杜若吊儿郎当地斜靠在长桌旁的座椅上,一改之前甜美元气的人设画风。秋玹没理她的挑衅,径直走到长桌旁一个不惹人注目的角落里坐下,而在这时一边的秦霄却突然拍了拍身边的椅子。
“秋玹,你坐在那里干吗,快过来坐。”
她皱了皱眉看过去,杜若随即冷笑一声但也出乎意料地没有阻止。想了会,秋玹摇摇头表达自己的选择,随后也不再开口继续扮演一个自闭少年去了。
秦霄目光蓦然冰冷了一瞬,沉默了一会,他转头看向一旁站立着的管家,道:“二叔还没回来吗?”
“二爷已经在路上了。”看上去已经有点上了年纪的管家却仍拥有着一头乌发,他目光淡淡弯身答道,行为礼节上也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随后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连杜若都放下了翘起的双腿,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终于,在秋玹等得已经在心中狠狠给那个“二叔”记上一笔的时候,大门被重新推开。
一个看上去温文儒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带着一副细框眼镜,整个人都散发着博学斯文的气质。秦霄与杜若站起身来,规矩地喊了句“二叔”。在他之后,跟进的是个年龄与之相仿妆容精致的女子,显然是男人的妻子,秦霄对其的称呼为“薇姨”。
秋玹跟着两人站起身来浑水摸鱼地微张了张口,后就又将存在感降到最低缩进角落里去了。一行人客道的招呼打完,男人随即在秦霄身旁主座之下的位置入座,狭长双目隔着透明镜片却扫过窝在角落的秋玹。
“小玹过来坐啊,一个人坐在那里干什么呢?”
不知是宅中的冷气开得太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秋玹突然打了个冷战,只觉浑身的寒气都在向上冒。她抬头瞄了眼正笑得和穆的二叔,在一瞬间,竟从心底不可控制地涌上了一股呕吐般的胃酸情绪来,身体如坠寒冰不停颤抖,绝望冷意扑头盖脸将之吞没。
怎么回事?这下连饭都没胃口吃了,秋玹尽全身之力控制住那瞬间涌上的干呕之欲。可肢体还是像是本能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将长桌带着都发出了轻微碰撞的声音,坐在对面的两名女性蹙眉投来了厌恶的目光。
一只宽大手掌轻搭上她的肩膀,秋玹战栗的动作停下来。她从臂弯中抬起头平视着正蹲在地上与她同一平面的二叔,在这一刻似乎所有外泄的情绪都有了出入口。
“小玹是不是不舒服?脸都白了。”戴着银边眼镜的斯文男人关切地看着她,保养得当的脸上少见岁月留下的痕迹。“二叔开车送你去医院吧,不舒服别强撑着了,听话,好吗?”
“不。”
“……”
“什么?”
“不。”秋玹垂眼看着他,勉强压下了那一股奔涌而上的反胃情绪。“不去医院……不和你去。”
“……”
在那一刻被尊为“二爷”的男人神情似是空白了一秒,而还没等他开口回话,妆容精致的女人就踏着高跟鞋嗒嗒地走来作势要一个巴掌扇下去。
“阿薇,算了,这孩子可能是心情不好吧。”二叔反应过来后笑着止住了那只扬下的手掌,“要多给孩子一点空间啊。”
“哼,你就帮着她说话好了。”叫白薇的女人冷哼一声重新坐下,“不过是个罐……”
“白薇!”
到了这时,二叔脸上才像真正显出了点怒意似的,他一边呵斥着反应过来后匆忙解释的白薇,一边又回头看了眼空着的主座,随即挥挥手招呼道“吃饭吧”。
缓了好一会才将那股莫名其妙涌上的情绪压制,秋玹心不在焉地扒着饭,边吃着边凝眉瞥向二叔。由之前的情景可知这股莫名情绪的来源都是来自于后来进门的那个男人,而男人的妻子白薇明显是知道些什么关于她身份的线索,但是这些事却又是不能够让她知道的。
什么事是她不能知道的?秋玹放下筷子,僵硬地朝着其余人点了下头就上楼去了。
一回到房间锁上门,她动作迅速地翻出行李箱,发现那只傀儡娃娃依然好好地躺在那里,看起来也不像是有被人翻动过的样子。
她继续将之放回行李箱最底层藏好,在房间里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任何有关吊诡巫术——虽然她也不确定是不是——相关的资料或书籍。只好连上网看了看她在晚餐前发出的那张图片,发现竟然还真有几个闲得没事干的人回她。
“这个我知道!我老家是XX的我们那一带多的是这些东西,题主想要知道的应该是姻缘蛊吧,将喜欢的人的生辰八字与姓名写在娃娃上,娃娃还魂之后就会变成那个人与之结为姻缘。”
“你到底知不知道啊不要瞎科普,这明明是替身符,在替身傀儡上写下仇敌的姓名,就会对应的七窍流血!”
“哦哦我知道,这是替身攻击!”
……什么乱七八糟的,秋玹有些头疼地合上电脑,突然就有了种在他们村刚通网的时候那种一群人在网上冲浪的古早年代感。而不说别的,就光是这破烂娃娃本身就带着种年代感。
她叹了口气,整个人钻进被子想着事情,想着想着不知何时就沉睡了过去。
一个黑影就站在床边上看着,月色斜露,将银边眼镜的边框反射出一道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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