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车千等都是一怔,扭头看去,就见溪边不知何时又来了三人,原来这龙溪河流经此处,正是来往路人饮马解渴之地,刚刚二人拼斗,树荫下众人连带神牛帮帮众都在全神贯注地观战,是以谁也没留意这三人什么时候到来。冷怀古停手细细打量,就见来的是二女一男,其中一男一女年纪较轻,相貌俊美,眉眼极为相似,另有一名约莫三十岁不到的美妇,也和那两人长相相像,只是顾盼间秋水流动,乃是天下罕有的绝色,适才出言示警的正是此人。冷怀古一皱眉头,这三人他一个不识,不知他们横加干预,究竟是敌是友,索性向旁一退,看这三人要如何言说。
上官青辨了辨这三人的样貌,也觉着十分面生,那美fu又道:“上官当家,你不认得我,我却识得你。有一年在潭州府浏阳县,你出手救了俞老四一家,可忘了么?”
上官青为人正直,平日时常救危扶困,为寻常百姓出头,他依稀记得当年路过浏阳,遇见农夫俞老四遭恶霸欺辱,自己曾替这一家打抱不平,难道这女子便是俞家的亲朋,今日特来报恩?可俞老四不过是普通乡农,和这三人的神貌天差地别,断不会跟他们扯上干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微微点了点头。
刘车千也不识得这三人,他是众人首领,自要上前相询,问道:“不才刘车千,正和神牛帮的几位朋友说话,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那美fu眉眼一动,道:“原来你便是刘车千,我自幼便听过你的名头,你可不是以前大帅李显忠座下的教头卢轩么?”
刘车千身躯一震,虽然事隔多年,他早就变节投靠金国,已不再忌惮败露过往身份,但毕竟世上知道自己底细的人极少,这女子却因何知晓?那美fu转头看了一圈,眼睛落在了关风身上,道:“原来关老师也在了,去年隆兴府一叙后,关老师别来无恙?”
关风斜眼看了看她,一双眉眼更显得阴森吊诡,哼了一声,道:“原来是姜夫人大驾光临,不知姜夫人和这上官青有何交情,今日是要替他出头么?”
那美fu道:“这位上官当家正直心善,乃是好人,诸位却因何为难于他,甚而要取这好人的性命?”
冷怀古听关风叫这女子作姜夫人,显然识得与她,但自己跟这吊死鬼素来互不心服,若向他打听,实是大违本意,索性把嘴一撇,道:“我管你什么姜夫人、蒜夫人,今日谁想横加一杠,冷某都饶不过谁!”
那姜夫人笑道:“阁下好大的口气!我适才见你的身法招数,正出自天池一派,不过天池派的人物我见过不少,却无一人有你这等修为,便是贺掌门,只怕也未必在你之上,你却是谁?”
冷怀古暗想这女子眼力当真了得,自己对付上官青这等庸手,并未使出真才实学,用的大多是自创的招数,可他自幼投在天池派门下,武学根底都是天池绝学,这女子能一眼瞧出师承,足见此人不是泛泛之辈,不禁收起了些许傲慢,道:“在下冷怀古,尊驾是谁?”
姜夫人道:“原来是你!适才关老师说了,外子姓姜,他不是武林中人,便说了你们也是不识。”
刘车千见这美fu不肯吐露实情,而关风正与她相识,于是低声问道:“关先生,这女子是何来历?难道不能化敌为友么?”
关风知道这位姜夫人既然插手,此事绝无调停说和的余地,而冷怀古跃跃欲试,显然想跟她伸量一番,自己不去点破,正好趁机让这平日的对头吃个暗亏,索性低声回道:“在下也不过与她有过一面之缘,说来还颇有些过节,只怕也无处说和。”原来先前他在辛弃疾府上败于此人,心中引为奇耻大辱,是以回去只说扳指未曾拿到,并未讲说详细经过,因此此事却无人知晓。
刘车千双眉紧蹙,暗想若再纠缠拖延,对本方则愈加不利,高声道:“冷先生,请你速战速决,以免节外生枝。咱们办正事要紧!”
冷怀古道:“好!得罪了。”双拳一错,直奔姜夫人中宫而去,他知这女子既然敢出手救人,武功必定不弱,是以没有半点自负轻敌之态,这一拳既含内劲,又有后招,实是他生平绝艺之一。姜夫人见他拳到毫不惊慌,侧身一闪,左掌自下向上斜劈,出手方位极为巧妙,不但避开了对方拳劲威力,还令其无论从哪里收势,都绕不开她这一掌,所谓的后手变招更是无从谈起。冷怀古见势随机应变,并不收拳,腰胯一转,将丹田气息灌于臂膀,挺臂横扫而去,姜夫人见这招来势凶猛,也气运双掌,两股大力一撞,二人身子都晃了一晃,这才站定。
这一下虽只寥寥数招,但两人都已深知对方是自己平生罕遇的劲敌,冷怀古心中惊疑尤甚,暗想这女子不但临敌经验颇丰,便连内力也不在自己之下,怎地想不出此人是谁?他怕这次托大丢丑,若然输了,以后再也无法在关风面前抬头,索性从腰间摸出铁笛,道:“拳脚要出真章费时费力,咱们比剑决断,你取兵刃罢!”
姜夫人向那青年男子一使眼色,青年男子从背后拿出一柄长剑,隔空一抛,已到了姜夫人手中,冷怀古见了男子出手身法,心里又是一惊,暗想此人也是个年轻高手,看来今番免不了一场凶杀恶战,忙亮了起手招式,只待对手先行出招。
姜夫人拔出剑来,也不客气,挺剑一刺,接连刺出八剑,端地迅捷无比,冷怀古左躲右闪,看似是在避其锋芒,但在这一瞬间,铁笛也还了八招。两人都是点到即止,一发即收,互相试探对方招数的虚实,虽是试招,但出手中却尽是包藏了精深的武学。围观众人中神牛帮帮众武功平平,自是看不出门道,但关风、上官青等和那对青年男女,心底都对二人发出由衷赞叹。
两人又试探了十余招,终于不再虚张,冷怀古将铁笛贴臂而动,或刺或挑,或点或砸,他这兵刃招数本脱胎于剑法,但因其短小灵动,又夹杂了些许钩法和判官笔的招式,端地是花样百出、变化无常,关风在旁暗暗心惊,心想此人果然功底扎实、修为极深,若有一天突然翻脸,只怕自己也并非对手。而姜夫人一柄长剑舞动的有板有眼,虽出手如电,但一招一式极为清楚,看似不如冷怀古铁笛迅疾,可也丝毫不落下风。二人打着打着,突然间招数加快,剑招之间已无间隙,两人的身躯也随着出剑而飘动飞舞,仿佛两团彩球滚动交织,已分不清谁是谁。神牛帮一众帮众武功低微,见了这等神技不禁头晕目眩,有几人已觉着天旋地转,喉头发酸,知道再瞧下去多半会昏厥摔倒,连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场上两人以快打快,又斗了四十余合,忽地招数放缓,每一次出手都凝滞厚重,偶或剑笛相交,竟发出“嗤”、“嗤”之声,这时二人已不再比试剑招,而是较量内力,冷怀古渐渐头上冒起了一缕白雾,青袍被内息鼓动,也跟着蓬松饱涨,他越斗越是心惊,自己提议比试剑法,正是要以及之长克敌之短,他虽早已被革出天池派,及后自创了不少功夫,但所有武学基底皆以天池武功为根,而天池快剑又是这一派的武学精髓,是以本想着施展出来,胜算当是极大,可没成想这女子和自己比快,竟也毫不吃亏,眼下比拼内力,她也显得绰绰有余、不遑多让,怎地世上竟有一位如此年轻的女性高手?
姜夫人此时亦在感叹冷怀古功力深厚,两人这般较量下去,只怕近千招才能分出胜负,而对方还有关风这等高手严阵以待,若形成僵持,只怕凶多吉少,想到此处不禁心生一计,于是打算冒险尝试。两人这时内力灌于兵刃,出剑时都隐隐有破空之声,突然姜夫人剑尖儿一转,又换了灵动的招式,一剑紧似一剑,招招直指对方的要害。冷怀古见她蓦地换回快攻,不知在使什么诡计,这时小心为上,双足一点,向后飘出丈余,岂料姜夫人不依不饶,继续挺剑疾刺,要知武学中最讲求穷寇莫追,一人若奋力搏杀,自己必然会露出破绽,那便是不足胜有余的道理。冷怀古见此情形,心中一喜,暗道:“是了,她终是一介女流,此时体力不支,想要奋手一搏了。”继续躲闪锋芒,意将对方精力耗尽,再行出手反击。
姜夫人剑招虽快,但始终离冷怀古五六尺之遥,情急之下掌心一吐,将长剑飞离手中,冷怀古早就在提防她会飞剑伤人,急忙低头闪过,知道此刻对方腋下门户大开,正是取胜良机,挺笛斜刺了过去。哪知长剑剑柄离了姜夫人手掌不过半尺,忽如施了魔法一般,竟又自行回到了她的手中,只见姜夫人回转剑身一撩,冷怀古这时正扑向她怀里,恰如自投罗网一般,想要避开已然不及,连忙缩颈闪身,护住了要害,肩头却被削去了一块肉皮,鲜血登时染红了衣袍。
上官青在旁观战,虽记不起姜夫人是谁,但她显然在帮自己,是以一直为她提心吊胆,待她最后一招施展出神入化的手段取胜,脑中忽地灵光闪现,一拍顶门道:“我知道了,你是白石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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