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玄这几日十分忙,他前世吃够了没有背景、单打独斗的苦,所以这辈子到无极派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选一个师父。
他按照前世的信息,投其所好,成功被赤霄峰接纳。这几天他一直忙着和赤霄峰上下打点关系,这一回,他想给自己的修行之路一个好开端。
前世虽然他打败了很多天之骄子,被人吹捧为草根英雄,但夜深梦回,总是深以为憾。如果可以,谁不想有一个好出身,谁不想年少成名,顺风顺水?南宫玄下定决心,这一次,他也要以天之骄子、少年天才的名义扬名立万。
功夫不负有心人,南宫玄的交好策略初见成效,赤霄峰师兄们都对南宫玄初印象极好。昨日,他无意间听到师父和大师兄聊天,说今年要大办外门大比。
无极派是剑修门派,剑修最看重实战经验,所以无极派每年都会举办大比。可是听华阳道君的口气,今年这次大比,不仅仅是锻炼弟子。
南宫玄一下子就想到殷城。他记得当年殷城历练就在一次大比后,外门的获胜者都是实战能力较强的人,直接被选入历练名单,去殷城完成任务。就是在那里,南宫玄找到了《凌虚剑诀》和剑骨,完全改写了他的人生。
不过,南宫玄明明记得前世是他进入无极派一年后,殷城历险才拉开帷幕,为何今生提前了?南宫玄昨夜想了一宿,没想出所以然来。但是修行之路本就充满了不确定,一年在漫长的修仙界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大概只是正常浮动罢了。
这次殷城南宫玄自然也要去,但是牧云归却不能再去了。她前世就死在那里,今生他一定要帮牧云归躲过死劫。
南宫玄前世练习过《凌虚剑诀》,并看不上《乾坤天机诀》,但为了提醒牧云归,他今日还是来上课了。可惜这是一门基础课,课堂里的人实在太多了,南宫玄没找到牧云归坐在哪里,只能等下课后,守在门口等。
然而他等了很久,都没见牧云归出来,南宫玄回来找人,一进门就看到牧云归和另一个少年打闹。
她不知道和江少辞抢什么东西,两人一下子撞了个满怀。从背后看,江少辞脖颈修长,肩膀宽阔,清冷美丽的少女完全扑到他怀里,阳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晕出浅金色的光辉,看起来真是美好极了。
骤然刺痛了南宫玄的眼睛。
身体比理智快一步呵斥出声,那两人听到声音回头,牧云归眼神还带着懵,江少辞上扬的眼角在瞥到南宫玄后,眸色飞速冷下去。
两人对视,南宫玄沉着脸打量面前这个不知道比他小了多少岁的少年。江少辞今日换了白色的弟子服,颀长明亮,意气风发。他眼尾上挑,眼眸里光芒灼灼,一看就拥有良好的家世,高强的修为,众人的追捧。唯有如此,才会拥有这样一双从未经历过挫折的眼睛。
南宫玄不知道江少辞来自何方,但他身上洋溢着一股神气,那是和南宫玄截然不同的飞扬气息。
即便南宫玄改变自己的修行起点,像前世那些天骄一样拜入高师名下,他依然改变不了自己骨子里的敏感自卑。不像江少辞,即便穿着最简单的衣服,顶着外门弟子的称号,眉宇间依然少年意气,神采飞扬。
这样的人,难怪会吸引牧云归。谁不喜欢骄傲自在的少年郎呢?
牧云归刚才没稳住身体,不慎摔倒,没想到正好被人看见。她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按在江少辞身上,牧云归尴尬了一瞬,赶紧直起身体。
她后退时,发现自己的手腕还被江少辞攥着。牧云归挣了挣,示意江少辞放手。江少辞回头瞥了眼,慢慢松开手指。
牧云归终于获得自由,赶紧坐远了些。经过这一打岔,她也没心思补笔记了,轻而快地收拾笔墨。牧云归收拾好后,发现江少辞和南宫玄还僵持着,牧云归拽了拽江少辞衣袖,低声说:“我们该走了。”
今日下午牧云归没有课了,但江少辞大概还有很多。牧云归早已安排好下午的行程,没时间在这里浪费。江少辞感受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拽住,轻轻应了一声。
江少辞就带了自己来上课,没什么需要收拾的,直接出门就可。刚才的事被人撞到虽然有些尴尬,但牧云归也不觉得自己应当解释,她对南宫玄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起身离开。
课堂极大,正面开了好几扇门,牧云归正在走路,忽然被江少辞按住肩膀。江少辞两只手握着牧云归的肩,推着她换了一个方向,说:“走这边近一点。”
牧云归想了想路径,默默拧眉。这边近吗?但江少辞却不管,硬是拉着牧云归朝离南宫玄最远的那个门走去,连擦肩而过的机会都不给他。
南宫玄发现江少辞脸皮是真的厚,他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话,被江少辞这样一打岔,他连开口的时机都没有。南宫玄原本还端着架子,毕竟感情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让步太多,女人就会得寸进尺,恃宠生娇。但现在南宫玄已经顾不上会不会暴露底线了,他再不主动,牧云归就要被那些花里胡哨的年轻人勾跑了。她压根不属于他,谈何恃宠生娇?
南宫玄只能转身,不顾脸面,主动叫住牧云归:“云归,我有事和你说。”
牧云归身形顿了一下,江少辞立即捂住牧云归耳朵,眼睛都不眨地说:“你听错了,刚才是狗叫。”
牧云归无语,用力瞪了江少辞一眼,怎么说话呢?她将江少辞的手推开,说:“你先回去吧。”
江少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让他走?南宫玄听到很是解气,他快步走过来,冷讽道:“我们有话要说,你待在这里不方便。”
南宫玄见江少辞还不动,就嗤笑一声,对牧云归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牧云归看了江少辞一眼,示意他先走,然后就和南宫玄离开了。江少辞目光盯着前方那两人,许久没有动弹。
他不知道他期待什么结果,但是牧云归让他先走时,江少辞内心震惊极了。仿佛牧云归不可能,也不应当推开他,跟另一个男人走。
可是,为什么不能呢?若说江少辞曾经习惯了众星捧月,不习惯被人丢下,可是他向来厌恶麻烦,出入都是独行;若说江少辞担心同伴安危,可这是门派内,南宫玄不可能对牧云归做什么。
他当年和桓致远、詹倩兮练剑时,另两人来早来迟、和谁同行,江少辞从不关心。他又不缺陪练,要不是师尊说他不能闭门造车,他一个人练剑更快活。
牧云归只是出去和相识的人说句话而已,他在意什么?
江少辞亲眼看着牧云归和南宫玄走远,渐渐背影被树丛遮挡,再也看不到了。江少辞回头,盯着面前的树干,久违地生出一种想暴揍什么东西的冲动。
牧云归和南宫玄单独出来,本是想把话说清楚的。在天绝岛时牧云归以为自己已经把态度表达的很明白了,但是南宫玄总觉得她在赌气,而且每次都有江少辞在,说不了两句江少辞就阴阳怪气,最后话题越岔越远。这次,她打算支开江少辞,好好和南宫玄说开。
两人站定。南宫玄深深地看着牧云归,问:“云归,这些天,你过得还好吗?”
“一切都好,多谢南宫师兄关心。”牧云归语气清淡,说道,“听闻南宫师兄拜入华阳道君门下,和东方漓做了同门师兄妹,恭喜。”
南宫玄苦笑,他更希望那个人是牧云归。他重生前最遗憾的就是牧云归,重生后他一直想要挽回,但一直不如意,反而把牧云归越推越远。南宫玄真的想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前世他还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时,牧云归和他并肩作战,不离不弃,今生他的资源、待遇都大大好转,为什么牧云归反而和他疏远了?
牧云归正打算提断绝关系的事,南宫玄忽然开口,截住了牧云归的话:“云归,我昨日听师父说,过几日要举办外门大比。今年外门大比不同以往,你不要参加。”
牧云归眼睛微睁,要说的话突然沉寂下去。她看着南宫玄,问:“为什么?”
南宫玄为难,他也知道提这种要求看起来很过分,可是,他是真的为了牧云归好。南宫玄紧紧盯着牧云归,恳切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原因,但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这次大比并不简单,后面牵扯着很多事情,你去了会有危险。”
南宫玄说的很真诚,似乎生怕牧云归误会。牧云归默然看着他,她并没有误会,相反,她完全相信南宫玄的话。
剧情中去殷城的人选似乎就是通过大比筛选出来的,牧云归和南宫玄都在其中。但是,这件事情还没有发生,华阳道君和徒弟谈论大比时,想来也不会说是为了殷城。那南宫玄是怎么知道的?
他为什么知道牧云归去殷城有危险?莫非,他也看过原书?
牧云归心绪一时乱极。她以为只有东方漓是穿书女,没想到,南宫玄也知道未来剧情。她以前把南宫玄安在男主的位置上,一切不合理因此都有了解释,但,为什么呢?
牧云归脑子里乱糟糟的,都没有注意到南宫玄后面说了什么,直到南宫玄说要送她回去,牧云归才回过神,摇头:“不必,我又不是不认识回去的路,我自己足矣。”
南宫玄内门里还有事,确实没时间陪牧云归。他又嘱咐了几句,就先走了。
牧云归慢悠悠从树林后走出来,她心里有事,一路上心不在焉。走过一株树时,旁边忽然传来声音:“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牧云归下意识回头,发现江少辞竟然还在。她意外,脱口而出:“你怎么没走?”
江少辞就气这件事呢,牧云归还敢提。江少辞冷笑了一声,说:“怎么,怕我耽误你们叙旧?”
牧云归提不起兴致,随便道了声“别闹”,就又垂眸想自己的事情。江少辞一口气差点憋死,行,她不说话,他还懒得问呢!
两人走在山路上,一路静悄悄的,无人吱声。眼看学舍到了,牧云归用禁制开门,江少辞不在意般问:“你们说什么了,为什么用了那么久?”
牧云归开门的手怔了一下,奇怪反问:“谁?”
江少辞眯了眯眼,心想牧云归一定是故意的。但是,她以为装傻充愣就能瞒过江少辞吗?呵,太天真了,江少辞暗暗磨牙,穷追不舍问:“还能是谁,今日叫你离开那个人啊。”
牧云归听后无语,他可真是执着,直接说南宫玄不就成了,非要绕这么大一圈。牧云归推开院门,说:“没什么,他和我说了外门大比的事。”
“外门大比?”
“对。内门的消息比我们灵通一点,他特意来提醒我,十月份要举办大比。”
至于后面那些话,牧云归隐下了。预知自己的死期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这是她自己的事,牧云归不想告诉别人。
江少辞敛眉,很是怀疑,就这么简单?赵绪林听到,从屋里走出来,问:“你们也听说了大比的事?”
牧云归和江少辞一起停住,看向赵绪林。赵绪林摆了摆手,笑着道:“我没有恶意,只是听到你们谈论大比,好奇而已。我听到的版本也是十月份,要和门派庆典一起举办,看来是真的了。”
牧云归和江少辞站在客厅里,一边走路一边说话,不怪被他人听到。牧云归干脆停下脚步,问:“门派庆典是什么?”
“今年是无极派成立三千年诞辰。桓掌门不喜欢热闹,以往这些节日都是不办的。但是今年掌门突然改变主意,说要将外门大比和门派三千年诞辰放在一起举办,好生热闹热闹。我听内门的朋友说,这次非但要大办诞辰,还要广邀四方来客,云水阁、归元宗以及大陆上有名有姓的家族,都会受邀。”
裘虎见客厅里有这么多人,他也蹭出来了,好奇地问:“居然要请这么多客人?他们来干什么,打架吗?”
“宗门三千年诞辰,自然值得大办。”赵绪林无奈说,“各族天骄们聚在一起,切磋是常事,但那不叫打架。”
裘虎“哇”了一声,叹道:“好大的阵仗啊。”
赵绪林却有些不以为意:“这算什么,当年修仙界第一宗门昆仑宗举办万年祭时,那才叫群英荟萃,星光璀璨。那次庆典上仙界大陆最负盛名的天才江子谕和北境慕家号称万年难遇的天命少主对战,那一战持续了三天,轰动天下,涿山一带的纸价都因为他们两人而暴涨十倍。可惜,那个时代没有影像,那旷世一战没能流传下来。”
牧云归和裘虎一个不在大陆上长大,一个只知道杀猪,听到修仙界这些传奇往事只能惊叹。江少辞站在旁边,似乎冷笑了一声。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江少辞想起那次战斗,心情果然更糟糕了。
赵绪林见他们反应这么大,颇为得意。裘虎和牧云归两个人都是很好的听众,一个个捧场极了。牧云归问:“北境慕家,是如今帝御城那家吗?”
“是一家。”赵绪林点头,微微感叹,“仙门世家在魔气浩劫中受灾严重,覆灭者不知凡几,能活下来的,唯有顶尖那寥寥几家。就连如今幸存的门派,除了无极派,也都是浩劫前的大宗门。”
仙界名称很有讲究,普通教派只能起名“某某派”,比如无极派,虽然战斗力强大,保护凡人众多,但因为只有剑修这一个方向,所以只能起名“派”。唯有规模达到一定程度,且阵器丹符、法剑体魂传承齐全的,才能称为“宗”。
牧云归皱眉,问:“那昆仑宗去哪儿了?”
“昆仑宗正是如今归元宗的前身。”赵绪林叹息道,“昆仑宗在魔气爆发初期受到重创,曾经仙道之首涿山,如今已成了世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魔窟。涿山被魔物包围后,昆仑宗内部分裂成两派,一派主张坚守祖地剿杀魔物,另一派主张另起炉灶。后来,魔气越蔓延越多,昆仑宗主逃派获得胜利,他们带着剩下的人搬到长留山,重新建立了新宗门,改名归元。”
牧云归慢慢点头,归元宗竟然还有这些前情。牧云归感叹道:“当年排名第一的大宗门都落得落荒而逃的下场,掌门能以一己之力建立起无极派,真是太难得了。”
赵绪林摇头:“也不尽是。桓掌门曾经也是昆仑宗的弟子,还是江子谕的同门。一万年前他离开昆仑派,各地游历,连家人都找不到他在哪里,故而涿山魔物爆发时,他正好躲过了。后来他一力主战,但抵不过主和那批人的势力,他在失望之下离开昆仑,辗转各地击杀魔物。后来,他步入六星,走到少华山时有感而发,在此创立了无极派。因此,掌门和归元宗关系一直不太好,这次千年庆竟然要请归元宗,真是难得。”
牧云归大开眼界,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赵绪林:“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赵绪林垂着手,腼腆笑了:“无他,看的书多。我修炼天资有限,比不上家里兄弟,唯有靠看书打发时间了。”
江少辞其实也在听,在他被封印后,竟然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然而等听到牧云归夸赞赵绪林,江少辞又不痛快了。他心想这有什么,等一会他就去找书看。
欺负封在冰里的人不能动吗?
裘虎对修仙界完全没有了解,他被那一大串人名地名绕得眼晕,没一会就全忘了。他体积不算小的脑袋里只记得一件事,能记住还多亏了江少辞。
裘虎看向江少辞,嘿嘿笑道:“江师兄,那个天才和你一个姓哎。你叫江少辞,他叫江子谕,你们以前是不是同一家啊?”
江少辞眼皮飞快跳了一下,这个傻子,竟然一语中的,直接命中了真相。经裘虎这么一说,牧云归也意识到,江子谕和江少辞竟然同姓。
她已经在好几个地方听过江子谕了,上次俞彬师兄千叮咛万嘱咐,这个名字在修仙界是禁忌,切不可提起。如今,她再一次听到了他。
他明明早已远去,却又无处不在。桓致远和他有关系,詹倩兮和他有关系,甚至昆仑宗也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牧云归没忍住,问:“那江子谕后来怎么样了?”
俞彬师兄说江子谕犯了事,死了,和詹倩兮的婚约不了了之。至于更详细的,师兄怎么都不肯说。
如果江子谕是一个能在重要庆典上代表宗门出战的人,牧云归想不出来他犯了什么事情,会被宗门放弃。
赵绪林耸了耸肩,摊手道:“死了。具体死因成谜,我在书上查了很久,可惜每一本记载都语焉不详,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牧云归点头,心中有些遗憾,又有些深思。江少辞目光飞快扫过众人,察觉到他们并没有把裘虎那句话当真,终于松了口气。
幸亏裘虎人傻,大家不会把他的话当回事,裘虎说完后,很快自己也忘了,一惊一乍地嚷嚷起大比的事。裘虎说道:“牧师姐,赵书生,你们的消息真厉害,外面还没传你们就已经知道了。”
牧云归推辞道:“赵师弟耳目才是真的通明,我不过凑巧听到罢了。”
江少辞之前没参与他们的对话,此刻,他没按捺住不爽,冷嗤道:“这么一点小事,也只有他那种闲人才会特意跑一趟。”
裘虎没什么反应,但赵绪林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是牧师姐以前的朋友告诉她的?难怪,牧师姐人长得好看,性情又和善,自然很招男弟子喜欢。”
赵绪林连对方是男子都推出来了,牧云归尴尬,忙说:“没有,我们关系只是一般,师兄顺路告诉我而已。”
赵绪林一副我懂的表情,说:“师姐不必自谦,你这样的美人,有的是男人向你献殷勤。”
赵绪林本来实在恭维牧云归,或许也谈不上恭维,实话而已,但江少辞却突然不高兴了。
那些话像针一样,不断扎入江少辞耳膜,刺耳的很。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就冷着脸拉起牧云归,说:“我们要回去讨论上课内容了,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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