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恕第一时间没太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林蔻蔻回神,道:“没什么。现在事情都告一段落了,我们等董天海的消息,薛琳那边张贤的开价恐怕不低,她也得等施定青那边的决定。胜败就在这两天了。”
裴恕无比确定:“那肯定是我们赢。”
林蔻蔻看他一眼,笑起来。
没有人觉得自己会输。
林蔻蔻跟裴恕不觉得。
施定青跟薛琳也不觉得。
在离开茶室结束跟张贤的面谈后,施定青便下了山,关在酒店的房间里,考量了许久,终究还是知道自己这边最好尽快做出决定,宜早不宜迟。
现在学海教育的情况,如果不更换一个足够强势的掌舵人,就算现在面子上还敷衍得过去,可长远来看不会有什么发展,不说会让她的投资打水漂,也会让她的预期收益缩水大半。
但如果换上张贤,让他参股,至少两人是绑在同一条船上,她完全不用担心张贤不尽全力,因为学海的利益,就是他们共同的利益。
将来学海一旦操作上市,就算她持股减半,收益也将远远高于预期。
既然只追求利益,那利益之外的都可以让渡。
为了更长远的利益,暂时牺牲眼前利益,也并无不妥。
当天傍晚,施定青就做出了决定,先通知了薛琳,然后让助理打给学海教育这边的人事部门,提前拟定好相关协议。
董天海这边也称得上马不停蹄。
只是相比起施定青只需要衡量自己是否能支付张贤的薪酬条件,他和决策团队所要面临的问题则要棘手很多。
秘书团连夜开会。
有人针对智定那边做出的判断,立刻动用相关人脉去核实这种猜测的可能性;剩下的人则直接推衍计算假如事件真的发生会造成多大的损失,而智定所提出的方案又能多大程度上避免损失……
就这样忙到凌晨三点。
三点半时,董天海亲自打了电话。
林蔻蔻这时也没睡,正好还在裴恕房间里,跟他一起商量歧路业务被其他公司挤压的对策。
电话来,裴恕就开了免提。
董天海言简意赅:“这个人我要,你们挖得动吗?”
林蔻蔻顿时皱眉:“只能尽量试试。但您真的确定要这个人了吗?”
董天海道:“团队分析过了,目前千钟教育的创始人团队能力有限,开拓海外业务和成人职教他们可能心有余力不足,必须找个人来操盘。薪酬方面因为公司战略会发生变化,也可以有谈判的余地。但你刚才说‘只能尽量试试’,看来这个人并不好挖。”
林蔻蔻道:“不容易,除非我们能巧立名目……”
董天海问:“巧立名目?”
林蔻蔻道:“无论如何,智定师父已经在山上许多年了,骤然就去当千钟教育的CEO,未免改变太大。一般来说,越是重大的人生决定,候选人会越谨慎,我们挖人的难度也会成倍上升……”
董天海隐约明白了:“你的意思是……”
“不必开口,我知道你们来干嘛。”次日清晨,老和尚刚提起自己的扫帚优哉游哉上了走廊,就瞧见林蔻蔻带着裴恕来堵他,想也不想便抢先开了口,“你们都把董天海带来了,肯定是想挖我。但这什么千钟教育的CEO,我实在胜任不了,你们还是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早些另请高明吧。”
智定的拒绝,在林蔻蔻意料之中。
只是她没想都自己都还没开口,对方就已经察觉了她的意图,简直是一点商谈的余地都没有。
她掩唇咳嗽一声,试探着道:“那假如不是请您直接当CEO呢?”
老和尚那扫帚眉顿时一扬。
林蔻蔻立刻道:“昨天董先生跟智定师父谈过之后,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一直跟我们说无论如何也要请到您。如果智定师父觉得CEO这个位置,跟您出家人的身份不太符合,影响您的形象,我们可以退一步,邀您成为千钟教育的首席顾问……”
——不当CEO,只以顾问的名义进入!
这就是昨天深夜林蔻蔻在电话里向董天海提出的挖人策略。
对智定这样特殊的候选人来说,一个有真才实学还甘愿在庙里念经这么多年的老和尚,在名和利方面恐怕都不会太看重。
相反,过高的Title反而可能因为不符合候选人现在的价值观而被候选人拒绝。
这种时候,不如退一步。
事实上,当CEO还是首席顾问,有什么区别呢?只要董天海给予这位首席顾问最大的权限,他就是实质上的CEO!
智定显然也没料到,林蔻蔻突然来这么一招,一下愣住了。
林蔻蔻则循循善诱:“现在寺庙里当法人或者还在做生意的人也不少吧,您在千钟教育挂个顾问怎么了?教育关系到人一生的成长与发展,是国策,做得好了,是利国利民的事。可千钟现在的创始团队解决不好这个事情,一旦处理不了好将来就可能大规模裁员。”
这话智定昨天也说过。
他盯着林蔻蔻,慢慢皱起了眉头,似乎在考量。
林蔻蔻又道:“假如千钟教育真因为您的帮助而避免了困境,一是帮助了董天海渡过难关;二是很多在这家公司就职的普通人,有希望因此保住他们的工作;三是千钟也许能为行业树立起新的典范,至少在危机到来的时候,为其他同行指引一条明路,避免更大的损失。这是善行,这是善举,我认为跟您的修行之道并不违背。”
当猎头,能把白的说成黑的。
林蔻蔻这人惯会忽悠。
这一点老和尚早有领教,不由犀利地拆穿了她:“别讲什么善不善的,资本家眼底没有‘善’这个字,他们只是为了尽量使自己利益最大化。我又不是没读过经济学。你以前忽悠别人也就罢了,怎么还忽悠到我面前来?”
林蔻蔻:“……”
你一个和尚没事儿他妈读什么经济学?一点也不好忽悠!
她深感棘手:“可这次不一样啊。董先生固然也想利益最大化,但在根本利益上和教培行业的普通从业者是一样的。如果整个行业倒塌,谁也讨不了好……”
所以,善行仍旧是善行。
有些人虽然目的不纯,但最终导致的结果却有可能是善的。
智定定定地看了林蔻蔻几秒,似乎有片刻的犹豫,但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算了吧,只要知道公司该往哪个方向发展之后,总能找到合适的人的,无非就是多费点时间。我已经清闲惯了,每天在庙里扫扫地下下棋就很舒服,对你说的那些兴趣不是很大。”
说完,他便要绕过林蔻蔻离开。
林蔻蔻不由心底一沉,她能感觉到刚才智定其实是有动摇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又拒绝了。可现在就算有心拦下他来,也想不出该说点什么。
“智定师父。”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裴恕突然开了口。
智定顿时停步,看向他。
裴恕先才都立在林蔻蔻后面一点,全程旁听,没插一句话。此刻忽然开口,面上挂着些微的笑意,不多不少,但那深灰色的瞳孔被明亮的天光一照,仿佛化作了流动的银质,有种冰冷的质感,甚至透出了少许锋锐。
林蔻蔻见了,不由有些诧异。
但裴恕没看她,只是凝视着智定:“能问问您为什么会在清泉寺修行吗?张贤是因为跟董天海之间的恩怨,失意出家,来这里韬光养晦,伺机复出;您呢,您又是为什么?”
林蔻蔻听到这里,心中已是一惊:“裴恕!”
连名带姓地喊,甚至下意识拉了他一把。
似乎认为他此举不妥。
果然,智定的神情慢慢冷下来,看向裴恕的目光也不复先前平和。
只是他没有说话。
然而裴恕也并未有退让之意,更无视了林蔻蔻的阻止,唇畔仍旧挂着点似有似无的笑意:“林顾问跟您有交情,过去一年也颇受您照顾,所以可能不愿意用这么失礼的问题来请教您。所以,请恕裴某冒昧,我是一个重视结果的人。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
智定脸上平静一片,没有半点波澜,也看不出情绪,竟道:“你既然这样问,不应该已经找人打听清楚了吗?”
林蔻蔻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在山上跟老和尚作对这么久,呛声过这么多回,还从未见他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裴恕慢慢道:“我只听人说,您原本是部门高管,但直系上司也就是最高管理层突然离职,空降了一位新的上级下来。而您在此期间,只用了4个月的时间完成了原本需要10个月才能完成的某个项目,之后便被上级找理由调走负责边缘部门,不久后请辞出家。”
这些猎头的人脉,过于广泛了。
智定听他提起自己当初的旧事,竟也生出几分唏嘘,倒是反常地没怎么生气,反而道:“那你知道原因吗?”
裴恕沉默了片刻,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旧管理层交替,原本上一任管理者留下来的老臣本就难做,您错估了形势,以为做出成绩就能稳住位置,但没想到让新任管理者认为您能力过强,很难弹压,甚至会对他的位置产生威胁,造成了一个相反的效果。”
林蔻蔻久久不言。
智定则叹了一声,笑起来:“所以还不明显吗?虽然曾在政府关系部门工作,但我并不是一个圆滑的人。很多时候,做人比做事重要。我并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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