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的面试结果虽然一般要好几天才能出来,但稍微上点规格的面试,hr都会在结束后很快给猎头顾问打电话,反馈候选人面试的情况,offr发不发在这时候基本就能看出来了。
顾向东认为彭志飞这次的面试非常顺利。
他准备去巴别塔,等苏迎那边的反馈一过来,就立刻跟彭志飞说。
只不过,因为林蔻蔻一句话,他在去的一路上都心情阴郁。吃回扣不是大问题,吃回扣被林蔻蔻知道也不是大问题,可吃回扣被林蔻蔻指出还被裴息听见,那问题就大破天了。
他完全想象不出裴息会是什么反应。
未知的恐惧最折磨人。
一直等快到了,顾向东才勉强调整好心情:水至清则无鱼,何况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就算是要追究那也得拿出证据来。他自问做得干净,林蔻蔻说时他反应快,否认得也快,问题应该不太大。
只是他没想到,前脚才踏进巴别塔的大门,后脚就看见了向一默。
这个先前才在姜上白见过的年轻人,正从自己狭窄的办公室里搬出一个纸箱,彭志飞和他侄子彭立就抄着手站一旁看,脸上还挂着冷笑。
整片办公区安静极了。
人人都低埋脑袋,不敢讲话。
只有角落工位上一个姑娘在轻声饮泣。
顾向东一见,便不由愣了一下,走过来问:“彭总,这是?”
彭志飞讥讽一笑:“清除公司毒瘤,痛打忘恩负义的落水狗啊。我要看着他从这里滚出去!”
彭立脸上青了一块,看着向一默的眼神尤其狠毒,补了一句:“这种上班时期殴打上司的垃圾,我倒要看看哪家公司敢要他。”
显然,在姜上白的面试给了他们极大的信心。
向一默这种人到外面根本没人看得上。
只会做事有什么用?
功劳都是会说的人的,有本事不长嘴是能知道事是你做的?
彭志飞转头问顾向东:“那边有反馈了吗?”
顾向东刚想说没有,兜里揣着的手机便震动起来,竟正好是苏迎打来电话,他便说一声“来了”,然后走到外面接。
彭志飞胸有成竹,也不在意。
向一默抱着纸箱,这时正好从他面前经过。
彭志飞便阴阳怪气道:“记得出去前让hr检查一下,别带走什么不该带的东西。”
这话说来,纯粹是为羞辱人的。
但向一默竟没生气,脚步一停,忽然问了一句:“还没拿到offr就敢让猎头进公司,一点也不担心被大老板知道,你对姜上白的面试就那么有信心吗?”
彭志飞顿时色变。
顾向东进来当然不是以猎头的身份,而是假称是公司客户,可如今向一默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戳破!
他不是没有一刹的慌神。
但紧接着就想起之前的面试,得意道:“你不会觉得人家能瞧上你吧?告诉你,以后但凡有我在的地方,都不会有你立足之地!”
话说完,他便大笑。
然而向一默只是将目光转向了外面的顾向东。
彭志飞原本也没在意,只是下意识顺着他目光朝外面望了一眼,心头猛地生出一股寒意。
因为刚才还面色如常的顾向东,此时竟满脸呆滞。
他一只手还握着手机,目光却越过窗玻璃直直地看向彭志飞,一双眼底惊怒交错,被人扇了巴掌似的,狼狈且难堪!
还未出口的笑声,忽然就卡在了喉咙里,彭志飞顿时像一只被扼住了脖子的鹅,一张脸完全憋红了,震怒与恐惧同时涌上心头,却让他跟座雕像一般立在原地,动也动不了一下。
然而向一默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而去。
但不是走向门口,而是走向那个低声饮泣的姑娘。
张晴也被开除了,连实习期都没过。
向一默站到她桌前,笑了一下,轻声道:“我跳槽了,你要不一起?”
哭得泪眼红红的姑娘抬起头来,怔愣地望着他。
苏迎也不敢相信,怎么会是这个结果?
当冯清告诉她他要的是向一默而不是彭志飞时,她都没反应过来,连着跟冯清确认了两遍,才知道他不是开玩笑。
她都这样,顾向东那边肯定更不能接受。
所以苏迎只是冷淡的通知了结果,也没有讲太多,便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是给歧路那边打。
可她万万没想到,好几通电话打过去,那边都提示“对方无法接听”。这时苏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
林蔻蔻早把她拉黑了!
想当初是她拉黑猎头的电话,别人想打也打不通;如今却是猎头拉黑她的电话,她想反馈个面试情况,都没办法打通!
苏迎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不得已拨通了歧路的公司座机。
林蔻蔻这会儿才刚回到歧路不久,电话接起来,对最终的结果没表示半点惊讶,只问了一句:“彭志飞那边你们是不是承诺了股权?”
苏迎:“……”
总算知道老板为什么要派自己打这个电话了,就这一句她就想把手机扔林蔻蔻脸上!
林蔻蔻笑:“也别急着否认,我知道,向先生的资历还不太够,现在也的确没做出成绩。所以股权这边我们也不要多了,有彭志飞一半就行。可以等入职之后一年看情况给,这样您也不难做,您说呢?”
苏迎咬牙:“这我得请示一下老板。”
林蔻蔻道:“哦,那没关系。另外就是,虽然候选人没提,但我想问一下,你们会给他一间够宽敞、采光也好的独立办公室吗?”
“总监这个位置,办公室肯定不会寒酸。”苏迎没理解她为什么强调这点,“你问这个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这时是下午五点左右。
西边长日将尽,天幕上挂了一抹绯色的霞光,渐渐开始发暗。可歧路外面这片窗玻璃,却很亮,将外面的光线完全透进来,依旧显得磅礴,仿佛能将整个人都罩在里面一样。
林蔻蔻握着电话,抬目向外望去。
浮现在脑海中的,却是那天敲开向一默的门,看见的那间昏暗的办公室。在那个狭窄到连转个身都难的小空间里,向一默像一只埋在泥里的蝉,待了有三四年,不声不响地专注于他的创意策划,在那里熬了一个又一个的长夜,轮廓清减,满身寂落……
然而他没有得到自己应得的。
哪怕一间体面点的办公室。
林蔻蔻出神了好半晌,听见苏迎那头疑惑的声音,才收回目光,慢慢道:“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想,我的候选人值得一个全新的开始。”
林蔻蔻电话一挂,便对旁边的舒甜利落道:“成了。”
舒甜顿时一声欢呼,跟只兔子一样跳了起来。
整个公司立刻跟咸鱼炸开了锅似的吵嚷起来。
毕竟这公司订单不多,这么大的还是独一份儿,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候选人今天面试,原本没几个人看好,毕竟对手是航向。
现在竟然做成了?
袁增喜都觉得自己在梦里:“那可是航向啊,我们歧路这种小公司……你们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他们的候选人忽然阑尾炎犯了要做手术没去面试,或者忽然横遭车祸?”
舒甜气不打一处来:“我们凭的是本事,你可以瞧不起我的能力,但怎么能质疑林顾问!”
袁增喜便恍惚起来:“原来不是做梦吗……”
他忍不住掰着手指头算起来:“候选人年薪300万,顾问拿三成,就是90万;公司抽三成,顾问拿七成,那就是……”
算着算着,嘴里就像塞了柠檬。
袁增喜瞬间觉得自己这个组长不香了:“你们这才一个多星期吧!赚六63万!”
一单落定,林蔻蔻人已经放松下来,听见袁增喜这话,笑容便古怪了几分:“袁组长是没看我们后来和姜上白新签的协议吧?”
协议?
当初知道他们重新争取来姜上白这边的职位后,袁增喜看都没多看一眼,便把章盖了。
左右不都是那些条款吗?
现在听林蔻蔻这么一说,他眼皮莫名跳了一下,迅速从自己邮箱里翻出了备份的电子版合同来看。
前面还没什么,可等瞥见顾问佣金那一条时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他没忍住惊叫一声:“百分之五十!姜上白是疯了吗?!”
一般猎头顾问能从客户那儿拿到的佣金有候选人年薪的30就算高了,可这份协议上写的竟然是50!
那这一单就不是63万,而是整整105万!
别说是袁增喜,就是舒甜都傻眼了。
直到这一刻,有幸见识过的人才明白,为什么冯清这样的笑面虎对上林蔻蔻就没好脸色。
就这比例,不把林蔻蔻杀了祭天都对不起花的钱!
而裴息也终于解开了先前的困惑:难怪那天酒展会场,冯清才跟林蔻蔻谈了几句就脸色铁青。想必是林蔻蔻一张嘴要50的血盆大口,结结实实地冲击了这位抠门老板的世界观……
只不过这协议是对赌协议,前期姜上白不会给付任何酬劳,单子能做成就给50的佣金,做不成猎头却是一分钱没有。
敢谈这种协议,林蔻蔻的底气是真的足。
裴息在旁边静静看着她,唇边不知觉就挂上了一抹笑。
整个公司闹哄哄的,一时间什么声音都有,吵得跟菜市场的。
只有舒甜在得闻佣金数额时,哭出了宽面条泪——
现在她总算知道,林顾问当时那句“不然我怕等这单做完,你连二都不好意思拿”,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offr虽然还没发,但全公司的人都在恭喜他们。
一帮咸鱼闹着要吃庆功宴。
这种热烈的气氛,林蔻蔻自打去到航向就没再体会过了,一时竟觉得亲切,便打电话定了家餐厅。
陈错今天正好有空,所以一同去了。
但林蔻蔻没想到,裴息竟然也说自己没事儿,可以一块儿。
这下便提醒了她——
是时候验证自己的猜测了。
饭桌上大家秉着“大户请客不吃白不吃”的心理,点了一大桌菜,还上了点酒。
陈错本来想喝的,可看裴息在旁边,愣是没敢动。
直到中途看裴息走出去很远接电话,他才赶紧做贼似的给自己倒上半杯,偷偷喝了两口。
林蔻蔻看得发笑,端着酒杯,往他那边倾了倾身,假作不经意地小声道:“我看裴息人挺好的,陈顾问怎么怕成这样?”
陈错一听差点没拍桌子:“他人挺好?我——”
话到这里,脑袋里突然一激灵。
陈错猛地打了个寒噤,毛骨悚然,一抬眸就见林蔻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眸底已是一片了然神色:“原来真是啊。”
她刚才说的不是“裴顾问”,也不是“裴止”,而是“裴息!”
而他竟然接了话。
这一刻,陈错觉得自己已然凉透:不知今年墓地几万一平,现在去买要不要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