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实的深色窗帘遮去了外面月光,昏暗的宽敞室内没开灯,顾青雾抱着双腿蜷缩在真皮黑色沙发上,卷翘的长睫失神一般盯着亮着光的浴室。
隔了一层敞开的磨砂玻璃门,潺潺水声很清晰入耳。
在半个小时前,贺睢沉把她从马厩带到休息室里,转身就去洗澡了,也不知是放心她不敢偷看,还是觉得熟到没那必要遮掩,连浴室门都没关。
顾青雾将下巴闲闲地搁在屈起的雪白膝盖上,过了会,拿手机给骆原发了条微信:「原哥,帮我跟剧组多请三天假期。」
近十点的时间段,骆原也没回复。
四周逐渐变得安静下来,顾青雾将脑袋轻歪靠在抱枕上,正努力地跟睡意抗争,今天飞回泗城到现在,折腾了一整天,早就磨光了她旺盛的精力。
刚阖了眼没多久,贺睢沉冲完凉出来了,换了身深灰色的长裤和浴袍,衣带松垮着也没系上,隐约暴露出部分结实的腹肌。他迈步走到沙发前,就坐在边上,看着顾青雾往里躺,无意识地翻了个身,黑发缠绕着手臂散开,也间接衬得脸蛋好像只有巴掌点大,睫毛很长,鼻尖那里有一粒很小的痣。
她的漂亮在骨相,静态时半点攻击性都没有,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很容易让男人生出保护欲。
贺睢沉从不被美色引诱,多年来堪称的上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却唯独对她。
少了那么点的自制力。
贺睢沉眸色深浓凝视了顾青雾睡颜许久,修长的手指挑起她脸颊的一缕发丝,绕在指间几许,又捋到了她耳后,骨节触碰到她白皙光滑的肌肤,三秒还是四秒,移开之后,那点温度也很快就消散了。
男人沉默起身离开沙发,脚步声逐渐远去。
而顾青雾卷翘的眼睫如蝶翼一般,紧闭着颤了颤。
……
次日上午,车子停驶在了百年老宅前,门口悬挂着两个红灯笼。
贺家那位101岁的高龄长辈,正居住在此,这庭院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古朴气息厚重,从里到外都彰显着世家世族的气派。
贺睢沉绅士风度极佳将她扶下车,而门内早有管家候着。
旗袍还留在剧组的酒店,顾青雾这次选了件保守款式的,一身鸦青色的绸裙,及踝长,衬得身形纤瘦站在西装革履的俊美男人身旁,一前一后踩着台阶往上走,透过竹林的阳光格外温柔洒下,泛出两人低浅的影子。
进了正堂,顾青雾松开挽他臂弯的手,这才想起来要问:“那位百岁老人是你祖父吗?”
“是贺家族长。”贺睢沉低声告诉她:“这里是历来族长隐世的地方,过两年退位后,会选出新人上位。”
比起贺家这种家规大于天的百年家族,顾青雾的出身顶多算是普通书香门第,她开玩笑道:“你们家规不会有上百条吧?”
“不止。”
贺睢沉薄唇吐出这两个字时,又说:“你要对贺氏家规有兴趣,可以给你看看。”
顾青雾笑:“免了,我从小看书就犯困……”
贺睢沉带她穿过走廊,秋风迎面吹来,连带着他说话嗓音都有些模糊:“青雾,你早晚是要看的。”
顾青雾听入耳,却回避他这句话的暗示。
而是自然的转移话题,问他:“那下一任族长是谁?”
贺睢沉低眸看她不语,极养眼的脸庞上稍稍有了点笑意。
“……”
哦,下任是你啊。
顾青雾选择默默地结束对话,攀比心要不得,真是名副其实的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了。
一路来到中堂,四周古建满是雕梁画栋,饶过屏风,看到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位古朴长袍的老爷子,似乎是早就等候在此了,老手端着杯白瓷茶杯品茶。
见人来了,他取出老花镜,仔仔细细地去看顾青雾,又抬头问贺睢沉:“这就是你心心念念带回来的女娃儿?”
在族长这,倒是另一种说法,是贺睢沉设法想带回老宅的。
顾青雾看了眼这个男人。
贺睢沉也不辩解,从容不迫地走过去,抬手虚扶着顾青雾的肩膀,将她引荐到了族长面前。
老爷子点了点头:“是个品相好的孩子。”
随即,吩咐管家去泡两盏热茶来,和一些女孩子喜欢吃的糕点,又让顾青雾坐旁边。
顾青雾内心略茫然中,又带着一丝紧张感,她没和长辈相处的经验,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到了这都跟个小哑巴似的了。
扭头下意识去看贺睢沉,发现他真是镇定自若极了,跟老爷子闲谈了起来。
只字片语间,老爷子对她可劲的夸,说是瞧着生得好,以后贺家的子孙后代,无论是随母还是随父,都定是人中龙凤。
没过一会儿,管家就端来了热茶和糕点,摆在顾青雾的面前。
而引起她目光的是还有一份笔墨纸砚,却是端到了老爷子那边的案桌上,贺睢沉长指将袖扣解开,不紧不慢地卷起半寸,露出清晰有力的手腕,身姿高挺笔直站立在一旁,亲手研墨。
老爷子手中的墨黑毛笔尖,悬在一张红色的宣纸上,隔着些距离,看不清上面的花纹。
刹那间,他慈祥地看向顾青雾,突然问:“女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顾青雾不懂问这个做什么,却没忘记来老宅是为了还贺睢沉的人情,礼数方面必须做足。
她不由地端坐好,红唇轻启道:“顾青雾。”
老爷子下笔,苍老的嗓音又问一句:“生辰八字是?”
要换现在大多数女孩可能记不清自己生辰八字,顾青雾却牢记在心,因为从小她不服管教时,家中的祖母就会训斥她投错胎生错时辰,才养成了这副德行。
顾青雾把生辰八字告诉老爷子后,眼神疑惑再次看向贺睢沉。
贺睢沉自始至终没看她,将白瓷茶杯中的清水滴露在砚台上,举止娴熟地慢慢研墨,眼底压着像是浓墨似的颜色,视线低低落在老爷子的笔下。
宣纸上,每个字都是先用尺子细量好字距,在一笔一划的写下,黑墨转瞬就晕染开来了。
中堂内气氛寂静到没有声响。
顾青雾看不见写什么,只能低垂眼睫毛盯着白瓷茶杯,直到听见老爷子似乎是跟她说话:“在顾家,现在是没人能管的了这小子行事了……女娃啊,他为了你真是连祖训……”
老爷子的话说完了,顾青雾还没彻底回过神,轻轻啊了声。
她明显失态没听清长辈的话,老爷子却不同计较,喝了半口茶说:“我也歇息会了,你们去逛逛老宅吧。”
——
顾青雾说个生辰八字,就把欠贺睢沉的人情轻易还清了。
她跟着贺睢沉走出中堂,也不知是去哪里,绕回走廊时,偶尔会遇上一两个老宅里的人。他们看到贺睢沉都会默契停下步伐,退到旁边恭敬地唤声:“二公子。”
然后,视线极为隐晦又充满复杂般,扫了她身上一眼。
又迅速的移开,不敢再看。
顾青雾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身边的男人。
贺睢沉这次没有像中堂那样忽略她的求知欲了,眼底的笑意很浓:“想不想去我儿时居住的院子看看?”
他语调低缓,说话又巧妙至极,一下子分散了顾青雾的好奇心,被吸引到了别的事上:“你小时候是住这里的吗?”
“嗯,我出生三岁那年父母意外离世,家中无人照顾,便被送到了族长这里养。”
贺睢沉带她继续参观老宅的每个地方,还是第一次听他口中提起过去,就跟说别人家的故事般,平静到没有半点起伏。
顾青雾难免多瞧他几眼,连那些价值不菲的古董摆件都不看了。
很快,贺睢沉问她:“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顾青雾心脏陡然重跳了下,匆忙地收回视线,转头注意到前面庭院有个秋千。
她故意先一步走过去,回避刚才瞬间的羞涩。恰巧有只圆滚滚的猫不怕生,懒洋洋的地从树后走来,翘起的橘黄色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她鸦青色的裙摆。
女人天性对猫科动物没任何抵抗力,顾青雾也不意外。
她抱起这只橘猫,坐在了秋千上,指尖轻轻抚摸着,更像是想把自己内心波动的情绪抚平。
低垂眼睫的视线下,睹见贺睢沉的西装裤角,逐渐离的近,近乎与她裙摆挨在一处。
“青雾?”
“嗯。”顾青雾抬起头,看到他挺拔的身形单膝半蹲下,与她平视的高度,手掌将她柔软的手握住,指腹顺着她细微的静脉一寸寸的往下揉,雪白肌肤被揉得变烫,延伸到了心坎上。
此刻的贺睢沉,在她眼里有点奇怪。
本能地意识到两人举止是越发越界了,这让顾青雾感到稍许紧张,故技重施想转移话题说:“我手心的生命线很短吧?”
贺睢沉端详她的手心几许,紧接着从西装内衬拿出钢笔,沿着上面那条生命线温柔的一笔滑下,延续到腕骨处,低声道:“这样就能佑你长命百岁了。”
顾青雾怔然看他,没想到还能这样玩。
不知怎么地,与贺睢沉对视一两秒后,红唇忍不住弯起了笑容。
贺睢沉眸色极深,看着她。
庭院内无一人,头顶的树叶浓密,午后的阳光穿透过空隙倾斜而下,点点金色的斑驳笼着两人身影,也照亮着他极为专注神情的侧脸。
顾青雾突然不笑了,手指想从他手掌心滑出去:“我们去别处逛吧。”
贺睢沉稍微握紧,俯身的动作,使得地上两人的影子又近了些。
他语调吐字缓慢,低声问:“青雾,信不信我对你是认真的?”
顾青雾紧张到失语的地步,察觉到男人气息静静地扑洒在她的颈间,带着热意,沿着脸颊滑到柔软的唇上,气氛暧昧又透着一丝让人呼吸不过来的缠绵。
她身子僵坐在秋千上不会动,也躲不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