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晚上初柒一直候到半夜韩非寒也没有过来。
她坐在窗前,对着莹莹烛火看着漆黑夜幕中飘下来的雪花,那些雪花晃晃悠悠的落下来,有的落在树叶上瞬间变得晶莹,有的落在雪地上转眼便与它们融为一体。
初柒突然便生出一股浓浓的惆怅,她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于是干脆披上一件大氅去到偏殿的药房。
芷儿寻着烛光过去时,她正用木杵在罐子里研磨草药。
“娘娘,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初柒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继续她手中的事情,
“大概是早上的回笼觉睡久了,现在竟半点睡意也无。”
芷儿轻轻走过去,将簸箕里的草药慢慢挑拣着,
“方才紫宛回来说王上还在永安宫呢。”
初柒微微一笑,“安妃病了,王上在那也很正常,总不能指望王上日日都来飞羽殿吧。”
“话是那么说没错,只是安妃明明就是自作自受,昨夜苏公公几次请她回去,是她自己偏要跪在雪地里的,如今生了病,反而还得拖着王上。”
“再怎么说她也是南安国的嫡公主,嫁过来做妃自然是委屈她了,就算碍于面子,王上也不可能不搭理她的。”
芷儿点头,“今日您当着众人的面儿扇她一巴掌实在是太解气了,从此,咱们再不用在她面前忍气吞声了!”
初柒拍了拍手上沾染的草药,“从前那是因为没打算留在宫中,所以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咱们要想在这后宫立足,自然就不能太过软弱。”
“娘娘说的对,趁着现在王上如此宠爱您,娘娘更要在此时立下自己的威信。”
宠爱?初柒手上的动作停了停,这个如今自己最看不上的东西,现在竟然也要开始指望它了吗?
夜幕深沉,北风呼呼,此时整个王宫大约只有永安宫最为亮堂。
御医们一个个伏在案上商议着该如何给安妃用药,丫头们也是神情肃穆,只瞧的见来来回回穿梭的身影,连脚步声也几不可闻。
顾安蕊双眸紧闭的躺在榻上,冷汗一阵一阵的流出来将中衣都濡湿了几套。
韩非寒静静的立在窗前,眼睛看向的却是飞羽殿的方向。
“王上,娘娘醒了!”
问玉一声惊呼,韩非寒转过头,果然见到榻上的安妃一双眸子正无力的抬起来。
“你醒了?可有感觉好些了?”
顾安蕊缓缓的侧过头,眼睛在看到面前的人时先是一愣,转瞬眼泪就又肆无忌惮的流了下来。
“王上,臣妾…”
韩非寒压了压手,“身体不舒服就免了虚礼吧。”
顾安蕊点头,眨着一双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眼睛。
“王上,昨晚是臣妾不对,臣妾不该逼迫王上,只是…”
“这些过去了的事就别再提了,你现在只安心养着身体就好。”
顾安蕊撇嘴,被子里的手臂缓缓伸出来拉住韩非寒的袖口,
“王上,您不要厌烦臣妾好不好?”
韩非寒调过头,不动声色的将袖口扯出来,
“朕没有厌烦你。”
“真的?”顾安蕊痴痴的看着韩非寒,脑袋依旧昏昏沉沉的,“那您今晚能留在臣妾这陪着臣妾吗?”
韩非寒咳嗽一声,“看见你好些了朕也就放心了,你安心睡着吧,朕明日再过来看你。”
说着便站了起来,顾安蕊忙伸手拉住他,“王上,您还说没有厌烦臣妾,既然没有,为何连陪陪臣妾都不愿意?”
韩非寒背对着她,眉心隐隐拢出几道竖纹,
“安妃,你生病了,这个时候不适合侍寝。”
“不,不是…”顾安蕊哭着摇头,“自从璟妃来了,王上便再不愿看臣妾一眼,就连话都不愿再多跟臣妾说上几句,难道在您心中,臣妾竟比不上一个从小就被臣妾父王逐出王宫的庶女吗?”
韩非寒眸光一冷,“身份对于朕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这样的话以后你别再说了。”
顾安蕊凄惶的冷笑一声,“不值一提?当年您年少便坐上了王位,周边列国皆虎视眈眈的盯着您,就连霁月国的前朝旧臣也都内乱不已,若不是与南安国联姻,您的王位哪会坐的如此安稳。”
韩非寒听罢只觉着好笑,他缓缓的转过身,眸光轻蔑的看向顾安蕊,
“你以为朕能坐稳这霁月国的江山是因为有南安国在背后做着支撑?朕不妨告诉你,你的父王因为要嫁女,竟然漫天要价,跟朕谈了不下于十个不平等的条约!对于当时的朕来说,这些条约中的每一条都有可能成为压死朕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安蕊怔愣着摇头,“怎么会?臣妾的父王一向疼臣妾,以臣妾的嫡公主身份,随便嫁到哪个王国也会是个王后的身份,当时若不是臣妾执意要嫁给王上,他压根就不会答应让臣妾到霁月做妃!”
“做王后?你大姐倒是做的王后,现在出了事,你父王可有半分担忧?便连给朕的信也只说让朕酌情查办,连求情的话都不愿多说半句,这就是你口口声声引以为豪的父王?”
“我不信!”顾安蕊双眼通红,“就算王上说的是事实那又如何?您可以不在乎身份,也可以不在乎臣妾为了您不惜顶撞父王母后也要远嫁过来,可您难道还能不在乎臣妾当年对您的救命之恩吗?”
韩非寒身子一震,“救命之恩,朕自然不会不在乎,也绝对不会忘记,否则你以为朕为何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放肆…”
顾安蕊看见韩非寒的神色这才有所松软,她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于是乘胜追击,
“王上,臣妾真的什么也不求,不是到了万不得已,臣妾也不愿用这个去博取您的怜悯…”
她说着踉跄着下床,一把环住韩非寒的腰身,
“王上,臣妾要的不多,臣妾只盼望您能将心思多放一点儿在臣妾身上,这样臣妾至少还会觉着这日子有些盼头…”
韩非寒听着安妃的泣血椎心之言不觉也有些怔忡,的确,当年若不是她,自己大概早就死于那支毒箭之下了。
安妃说罢扬起头,泪眼朦胧的将红唇缓缓凑近韩非寒的嘴边。
“够了!”韩非寒恍若突然醒神,“朕还有事,一切等你病好之后再说吧!”
说完逃也似的一把推开顾安蕊径直便冲进了白茫茫的雪中。
苏公公举着一把伞追在后面,“王上,外面雪下的这么大,您好歹让奴才给您打把伞呐!”
韩非寒置若罔闻,转眼便消失在了沉沉的夜幕之中。
次日,大雪终于停了,整个王宫一片银装素裹,俨然成了一个冰雪世界。
各嫔妃们虽不愿在这么冷的天气起来这么早,但每日的晨昏定省王后娘娘没发话便依旧要去,这事儿,大家心中都有怨言,却谁也不敢当着王后娘娘的面儿表露出来,只有琦妃不怕得罪人,自打刚才进得凤宸宫的殿中便拉着一张脸。
“王后娘娘,安妃称病来不了也就罢了,璟妃好端端的,为何也没有过来请安?”
苏瑶依如何能看不出来她的不悦,只是晨昏定省本就是祖上定下来的规矩,若今日下雪冷了便免了她们的请安礼,那下次不管天晴下雨便总有人会托辞不来请安。
如此一来,祖宗定下的规矩何在,她身为王后的威仪又何在?只是璟妃…
“王上说了,璟妃自幼长在宫外,受不了宫中各种礼仪约束,所以便给了她特例,让她不用过来请安。”
此话一出,无异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底下坐着的嫔妃们立即就炸开了锅。
“凭什么?”韵婕妤第一个便坐不住了,“管她宫内宫外,但凡进了王宫就必须遵守王宫的规矩,不来请安就是没将王后娘娘放在眼里!”
苏瑶依本就心里憋的有气,此时韵婕妤当着众人的面儿一说,更是让她的面上无光,
“韵婕妤,这是王上对璟妃的关照,你若也想有此特例,大可以去跟王上请旨。”
韵婕妤翻了个白眼,“臣妾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呀。”
“没有就闭嘴!”
苏瑶依一声呵斥,立即让方才还闹哄哄的大殿安静下来。
她冷眼扫了众人一眼,“你们若是想过来给本宫请安的,本宫自然欢迎,若是不想来,本宫也不强求。只是若今后有任何需要本宫出面儿的地方,一律免开尊口!”
这话不光是说给韵婕妤听,自然也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
众人听罢连忙诚惶诚恐的下座行礼,“臣妾不敢!”
韵婕妤撇了撇嘴,“臣妾自然也是没有这个意思的。”
苏瑶依也不理会她,犹自说道,“你们进宫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王上如此宠着璟妃,你们光在本宫面前埋怨丝毫也没有用处,有什么劲儿,尽管往王上身上使。届时谁晋升了,谁又得王上特权了,最好是能为王上怀上一个龙种,本宫都会为你们感到高兴。”
琦妃丝毫不以为然,她拨了拨指尖上的玫瑰镂空护甲,“王后娘娘说得轻巧,这龙子哪是这么容易就能怀上的,您作为一宫之主至今都还未动静,更遑论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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