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冷又饿又怕,光着脚丫子就从山上往下跑,那个时候他还小,才走两步,脚就被石头硌的哭了起来。
可能是天生的求生欲,哭累了,他就又爬起来开始走。
扎心的疼痛从脚心传来,每走几步,他就要坐下来哭上一会儿。
后来实在哭不出眼泪了,他就爬着下山。
很快,手和膝盖也都出了血。
红红的,黏黏的,和妈妈身上的一模一样,他又开始嚎啕起来。
一边嚎啕一边爬,一边撕心裂肺地喊着“妈妈!”
可是天黑了,妈妈也都没有出现。
他又累又困,又饿又怕。
一个人躲在山上的石头后面,动也不敢动,瞪着两只眼睛,盯着自己脚的位置,不敢出声,更不敢哭,连出气都很小心,不敢弄出丁点声音。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睡着了。
再睁开眼睛,天又亮了。
他又接着往山下走,他知道妈妈不会来,哭也没有用,但害怕的厉害,他还是忍不住哭。
山很高,天又要黑了,他还没有从山上走下来。
这次山上都是平的,没有大石头能让他藏。
就在他哆嗦的不知所错时,突然有个人影冲他移了过来。
人影渐渐靠近,在他面前停下。
那是他第一次见阿迪。
阿迪眼睛红肿,身上有伤。脚上穿着一双让他眼红的破鞋。
他以为阿迪也是被装在麻袋里扔过来的,可以和他一起下山。
结果阿迪看了他一眼后,又向山上跑去。
见人来了又离开,怕黑的他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阿迪听见他的哭声,走了几步,又返回来。
蹲下身子,背起他,默默地向山下走去。
他爬在阿迪背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睡醒后,见阿迪还在走,就又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天已经微亮了。
他看见了挨挨挤挤的高楼,看见了一闪一闪的街灯,看见了马路上已经早起并开始穿行的车和人。
心里一阵激动,以为阿迪要送他回家。
结果越往前走,越觉得陌生。
这里的树已经绿了,花儿也开了,而且人们说话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像鸟叫一样,叽叽喳喳的听不懂。
“阿迪带你来的是现在的这座城市吗?”安心忍不住问道。
安子康的经历让她心疼的像是要窒息。
她不敢想象他一个小小的孩子,躲在石头后面是怎样惧怕又绝望的挨过了那个黑夜。
稚嫩的皮肉,揉搓在坚硬如铁,棱角分明的山间碎石上,又是怎样痛苦不堪,无望崩溃地走了一天又一天。
安子康的讲述,画面清晰地浮现在了安心的脑海中,凄苦而又悲凉。
“是的,他把我带来这里,然后去见了老大。”
安子康声音平静的说道。
那段经历虽然在他幼小的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记,但此刻说出来,时过境迁,俨然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已经没有了太多的哀伤。
“你们老大是谁,他叫什么,平时待你们好吗?”
“他叫什么我不知道,有一次他接电话时,我听见电话里的人喊他三爷。”
安子康眨巴着眼睛,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三爷?
安心闻声一愣。
马上与赖在彩云之上的胡三对号入座。
这段时间以来,她也算经历过一些风雨跌宕,但称呼能和三挂上钩的,似乎只有胡三一人。
为了保险起见,她又让安子康描述了一下所谓老大的样子。
安子说他康胆子小,每次老大来时,他都是低着头站在一旁,根本不敢抬头看他的脸。
印象中,他个子很高,身体很宽,脸很凶,长着胡子。
长着胡子?
安心不由得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五大三粗的虬髯大汉。
就是在元汇坊220包间,被自己一招隐身吓得魂飞魄散,尿裤子的李雄。
他貌似只有一个妹妹,和三应该挨不着边。
但也不能轻易放过。
安心揉揉安子康的小脑袋,不忍再听他的悲惨遭遇,于是启动车子,又向着市区开去。
“我们去找阿迪好不好?”
“好啊!!”
一听安心要带他去找阿迪,安子康高兴的差点从座椅上蹦起来。
只是片刻之后,他就又垂头丧气起来。
“怎么了?”安心问道。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你们平常都在哪里集合呢?”
“没有固定地方。每次都是阿迪提前告诉我们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老大要来收钱,然后我们就去了。”
“你们要来的钱都归老大吗?自己不花?”
“自己不花,老大要的多,花了怕不够。”
“不够会怎样?”
“会挨打!阿迪就常常被老大打。有一次头都被打破了!”
安子康说着,小嘴又撅了起来。
这两天没有自己的帮忙,阿迪肯定凑不够钱,估计他又被老大打的皮开肉绽了吧?
他的小眼神又落寞下来。
安心心里一阵凄楚。
那天在十字路口第一次遇到安子康,在红灯倒计时即将结束时,他眼里陡然升起的恐慌,再一次浮出脑海,刺痛了她的神经。
怪不得他会那么害怕呢,原来是身后有只恶魔一直在摧残着他们。
安心的心又痛了起来。
或许这就是做了妈妈之后特有的柔弱吧!
总是见不得有孩子受罪。
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只要让她看在眼里,就会不由自主的痛彻心扉。
安心开着她的粉色劳斯莱斯,在郗城繁华的街道上游荡。
她迫切的想要找到那些还在那个所谓老大的淫威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努力乞讨,小心求生存的可怜的孩子们。
转着转着,就又来到了旧城北门的水果批发市场。
远远看见郑传龙正拄着双拐帮着青年人往车上装水果。
安心停下车,牵着安子康的手走了进去。
安子康严重缺乏营养,正好路过,顺便给他买些爱吃的水果。
隔壁摊位的胖女人,那金花看起来已经康复了。
安心老远就看见她又叉着腰站在那里叫嚷,见安心朝这边走来,才慌忙住了嘴,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姑娘,要点啥?量大从优!”
安心客气的笑笑,指了指旁边郑传龙的小摊,“谢谢,我去那里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