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二个就是如今的刑部尚书,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邱大人了。说起来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不像师徒,倒更像是忘年交的一对儿挚友。当初这二人同在官场,本都十分避讳结党营私之类的事情。可圣上偏就对他们俩格外放心,得知这两人还是同乡,便一力做主让邱大人拜了吕大人为师,虽然当时邱大人已经拜了前任尚书陈大人为师,可陈老早已退隐多年,这两人之间也曾因唐少贺的事情起过争执,这关系也是不咸不淡的处着,实际上早已名存实亡了。
所以有圣上做主,这二人的师徒关系就彻底坐实了,而邱大人也成了吕大人正式收下的第二个弟子。
除了这两个大家都认识的人物之外,吕大人还曾自己做主收下过两个弟子,一个是如今出任青州知府的邓廷芳邓大人,还有一个却成了秘密,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从来没见过此人的长相,只知道此人自幼便天赋过人,一目十行,七步成诗,是个十足十的读书行家。
可自从吕大人辞官归隐之后便再未听说过这个徒弟的任何事情了,真是没想到,如今竟然阴差阳错地让我在这里给碰上了。看着眼前这个爱书如命,为达目的甚至不惜毁掉一整座藏书阁,个性执拗到了极点的家伙,那股子认真劲儿还真有几分吕大人年轻时的影子,虽然我是没有亲眼见过就是了。
“你…真是那位吕大人的门生?”我问道。
徐平点了点头“那还有假?吕大人清名满天下,敢用他老人家的名号做幌子,你以为我有几个脑袋可以掉啊?”
这倒也是,吕大人为国为民奉献了小半辈子,若是有人敢打着他的旗号整那些有的没的,天底下得有多少人不答应啊?
于是我接着问道“那你倒是说说,吕大人长相如何,平日的说话做派又是如何?”
“这有何难?”徐平信心满满地站起身来,作势就要向我表演吕先生的日常状态,可随即他就十分机警地停了下来,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我“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得,闹了半天感情他把我当成什么居心叵测的歹人了,我也懒得和他废话,随手拿过桌上的纸笔放在他面前道“这样吧,你我都在纸上写下正大光明四个字,一定要尽力模仿吕大人的笔迹,然后拿来对照,到时便知道咱们两个是否有人在撒谎了,如何?”
“你…你竟知道这个?”徐平的表情很是惊讶。这也不怪他会有如此反应,因为这四个字,吕先生这辈子一共就写过三次。
第一次是当时七侠镇前任知县娄知县,也就是大嘴叔他姑父卸任时,尚在青州做知府的吕大人感其清正廉明,为民做主,特题字一副赠与娄知县的。
第二次则是在第一次朝鲜战争结束后圣上在宫中大摆筵席款待群臣时吕大人私底下呈给圣上的,意在让陛下不忘初心,秉公明理,不以武犯禁,以家国天下为先。
至于这第三次则是他辞官回家,在七侠镇第一小学的院长室里亲笔写下的,意在教育
后人,要他们时刻牢记使命,堂堂正正做人。那一次为了宸璃他们的事情,我和姑姑去了一趟第一小学,我也有幸目睹了吕先生的墨宝,他的字刚劲有力,入木三分,却和他那颗悲天悯人的心一样,也带着几分悲怆和苍凉,外人想要模仿最多是形似而神不似,不在其位,任谁恐怕也感受不到吕大人那颗忧国忧民,鞠躬尽瘁的悲怆之心吧?
所以挑这四个字来写,应该是最能辨认出对方身份的好办法了。毕竟这四个字吕大人一生中就写过三次,见过的人也少之又少。若徐平也没有见过,那就必须依照过往所见过的其他字来揣摩吕大人写字时的习惯和意境,然后推测这四个字应该如何去写。若他是个假的,那绝对没办法模仿出其中意境,明眼人一看便知。
可如今看来,这小子似乎对此很有把握。而且看样子他对我身份的怀疑似乎也降低了不少。不过为了做最终确认,还是让我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双方各自背过身去,尽全力模仿吕大人写下的那四个字。此时我不觉开始感激起陆叔自小就开始教导我写字的恩情了,若不是他把从古至今各种书法大家的笔法字体都给我细细教授了一遍,想要模仿出吕大人的笔迹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呢!
各自写好,我率先转身将纸反铺在桌上“徐先生面无惧色,想来心中已有成算了吧?”
徐平微微一笑“公子才是,如此气势,想来也与我一般胸有成竹了吧?”
“哈哈哈…徐先生果然幽默,既然如此,那我们…”
“那就…”
说着话,我和徐平几乎同时把自己写下来的四个字摊在了桌上,一眼看去,不能说大致相同,简直是一毛一样啊!
看到这样的结果,我和徐平也相视一笑我随即率先拱手道“不知先生竟是吕大人门生,方才多有失礼,还望先生恕罪!”
徐平也笑着还礼“公子言重了,还未请教?”
“在下同福客栈掌柜佟湘玉之侄,陆寻。”
“哦!公子就是那位大家口口相传的龙门镖局少东家呀!哎呀真是幸会幸会,方才恕在下眼拙,没能认出公子,该是我请公子见谅才是啊!”
二人客气一番过后,我问道“先生缘何说我被大家口口相传了呢?”
徐平一愣,抬头十分认真地看着我“公子难道还不知道吗?眼下城中各大势力都在讨论您啊,说您隐姓埋名来到了这金陵城,眼下各大家族势力找您都快找疯了,这么大的事儿,您自个儿居然不知道?”
“这…有着事儿么?”嘿还别说,我这个当事人还真不知道!
用万分无语的眼神看着我,徐平十分认真地教育我道“陆公子啊,您这可不行啊,如此大意,若是某天真的暴露了可就糟了您知道吗?”
看着他认真教育我的样子,我心下暗笑,嘴上则问道“那依徐先生的意思,我若是暴露了会当如何呢?”
徐平恨铁不成钢地拍着
桌子低声道“陆公子啊,您知道您的身份代表着什么吗?那可不仅仅是一个当今最大的民营镖局少东家那么简单啊,您那个后…哦不,是名义上的后爹对您的宠爱那可是天下皆知,只要能把您掌握在手中,那从平安票号弄来无情无尽的好处就不是天方夜谭!这些个大家族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一旦嗅到利益的味道就会毫不犹豫地往上扑。说句不夸张的话,您那一家子人的一举一动早在好几年前就被这金陵城里的几大家族给盯上了。如今您人已经到了金陵城的传言甚嚣尘上,现在不光是那几个家族,可以说城中至少一半儿以上的豪门都在想方设法寻找您的下落。”
“所以眼下您的安全已经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一旦您被某个大家族的人给找到了,那到时候这金陵城必将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何况您觉得一旦知道您出事儿了,那到时候龙门镖局,七侠镇,神之境城里那些和您有关系的人真的会坐视不管吗?这么说吧,您的这条命绝对足以引发一场全江湖的大震动,您觉得,这事儿难道还不够严重吗?”
有些无所谓地扣了扣耳朵,我笑道“徐先生所言,这些年我听了没有一百遍至少也有八十遍了。说实话,我真的是全程无感。且不说我现在还依旧活得好好的,并没发现有什么人正在明里暗里地找我。就告诉您一件事儿吧,武靖侯爵府的赵博渊已经盯上我了,还想招揽我去给他做事,可我不还是全身而退了吗?士族求利,我不相信他们会轻易要了我的性命。至于您说的引起江湖上的大震动,恕我直言,在下已经早早想好了应对之法。徐先生可愿一听?”
徐平是个两耳不闻天下事的读书人,虽然能打听到这方面的情报确实不易,可让他想出个解决方案来却是不容易。所以得知我已经有了应对之法,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说一句“愿闻其详。”
“徐先生,我想请问您,在这普天之下权力最大的人,您觉得是谁呢?”
“那自然是当朝天子了!陆公子何必有此一问?”
“是了,常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就是身份再特殊,那不也是圣上的子民吗?所以与其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像个物件一样随意摆弄,我倒不如去寻求最大的靠山,让这普天之下再没有人敢打我的主意。您觉得,这是不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呢?”
“陆公子的意思是…”说着,徐平下意识地向我下半身瞟了一眼,然后用怜悯和悲怆结合的眼神深深看了我一眼,就差双手合十替我默哀了。
“我去!我说徐先生啊,你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是不是?一天天的能不能别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伤风化,有辱斯文啊!”被他这么误会,我当即十分不爽地开口道。
徐平也是一愣“陆公子何出此言呐?您说要找这天底下最大的靠山,那不就是当今天子吗?可当今天子十几年不早朝,您要想接近他,那除了进宫当太监…貌似也就没什么别的法子了吧?”